我心里一跳,自己的眼睛经过霍太医半个多月的诊治,其实已与之前无异,但是那日,我却道功夫白费了。
自己的眼睛已好,我却并未告知梁文敬。
此时,梁文敬竟问出如此的话语,若是搁在平日,我只当是平常的问候和关心,而今日,我却从他平淡的话里觉察出了与往日不一样的气息。
若是这样,他的消息也够快的。
自己临近天黑才从霍太医那里出來,想不到现在他居然得了消息。
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瞒得了别人,自然是瞒不过霍太医,当日刚拆开遮挡眼前的布,看东西并不清楚;霍太医虽不疑惑自己的医术,亦不敢冒然下结论;而今日不同,自己在霍太医那里坐了不短的时间,他怎会看不出來。
想必,霍太医早已与梁文敬有约在先,当然是以霍太医治好我的眼疾为准。
霍太医之前不敢冒然断定,如今对梁文敬亦算是有了交代,只是,当日霍太医是由我囚禁起來,梁文敬并沒有直接放霍太医出來,而是让霍太医來求我。
霍太医这才知晓我在梁文敬心中的分量,原本打算将我的眼疾治好,以此请求梁文敬换得长孙鹭眉自由身,沒想到最终是赌输了。
霍太医脸色极其灰败,仰天长叹一声,不得不叹服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微臣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实在是低估了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霍太医怎么能看不出长孙鹭眉对梁文敬的爱慕之情,只是,梁文敬对长孙鹭眉的宠爱一半是出于新鲜,更多的是平衡朝中大臣家族,而长孙鹭眉在这样的恩宠中迷失了自己,莫不以为梁文敬与自己鹣鲽情深。
身为祖父的霍太医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唯一的儿子在抗击柔然中为国捐躯,而儿子唯一的骨血长孙鹭眉却是在感情上越陷越深,霍太医在宫中数十载,自知长孙鹭眉虽然贵为妃位,在宫中未必吃得开,只是,这儿女私情又怎么能是他所控制的,自古皇恩浩荡,君恩稀薄,霍太医虽是屡屡提醒长孙鹭眉,奈何长孙鹭眉自恃甚高,未将祖父的忠言放于耳中,直到被直接贬至末等才人。
霍太医本以为长孙鹭眉受此打击,会静心思过,放弃原來不切实际的幻想,却沒想到长孙鹭眉表面无任何迹象,暗中却与皇后郭莹秋联起手來,意欲除去长公主。
长孙鹭眉到底是违背了西车国人的族规,想到了失传已久的“幽魂香”。
重生
霍太医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长孙鹭眉在劫难逃,再三权衡之下,虽是说出了“幽魂香”的实情,却并沒有说出自己体内已蓄积蛊香,随时可能发作。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必要的时候以此來换回长孙鹭眉的性命。
却无论如何也沒有料到,梁文敬将长孙鹭眉的生杀大权放到了我的手中。
……
就这样怔怔看着梁文敬,这个之前自己误会至深的男人,顿觉百感交集,胸中亦是酸涩莫名。
自从自己大病一场,便将孩子交与宫中的冯昭仪、方婕妤等人抚养,自觉该是功成身退之时,眼睛突然半盲几近令自己内心癫狂。
梁文敬虽是遍请太医抑或名医为自己诊治,无奈效果不大,唯一有效的只是保住了自己的命而已。
从睁开眼,眼前一团模糊开始,内心那重重的失落,由此所受的煎熬,让自己瞬间从云端坠入谷底,不亚于当初的冷宫所受的困苦折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会突然从梦中惊醒,眼前虽是烛火通明,却如隔了一层雾障,那种惶惑惊恐不是亲历之人,难以想象。
棠梨宫对长公主病情虽是万分保密,但长公主大病一场眼睛半盲的消息到底还是被散播开來,那日在御花园,吕昭仪的试探,皇后快意的奚落,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她们得意的恨不得狂笑的神情,面上虽然平静如水,胸中却如同有万千虫蚁啃咬,怒火万丈的同时心里亦是千疮百孔。
内心里,亦在怨着梁文敬,自己是名义上大梁的长公主,并不是他的嫔妃,却自始至终都在扮演着嫔妃的角色,他赐予了自己象征后宫无尚荣光的金宝,成就了他的誓言,也成全了自己,自己手握金宝,替他打理后宫,费心竭力地替他抚养孩子,却无自己的半分时间与自由。虽然,当日自己同意入宫自是为母报仇,这金宝正是自己的护身符,沒有它,自己还真不敢想象这深宫会容留自己多久;但是,梁文敬对自己的好,超出了兄妹的情分,他给了自己荣极的同时亦给自己带來了灭顶之灾……
这一点,梁文敬或许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却从來不提,大约他自以为给了我后宫女人至高无上的权力,自己该是福星高照,一切吉祥如意,却忽略了我只是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