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皇帝的宠妃当着并不熟悉甚至不知是敌是友的长公主说出如此的话语,着实让我震惊。且不说皇兄对她是如何恩宠她不思报恩倒说成是腻味,单是她一句“宫里的人都是没有心”足以让她在后宫一夕从云端跌入深谷,永不得翻身…真是不知她是心思极端单纯,不会防范人还是心计深沉至极端……
心下暗叹,这兰贵妃,胆子也太大了点。
我摇摇头:“兰贵妃刚才所言,本宫并未听进去。兰贵妃乃是皇兄的宠妃,皇兄对兰贵妃疼爱至极,怎舍得让贵妃‘腻味’呢?”
“皇上?”兰贵妃听到此,眼神暗淡了下来,垂眸片刻,忽抬起头,眼睛因蓄满泪水亮晶晶的:“长公主有所不知,臣妾爱的,不是皇上……”
我悚然大惊,这兰贵妃,论家世言谈,看举止外表,岂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我抬头看看远处,又看看近处,眼前的兰贵妃还是刚才的兰贵妃,娥眉微蹙,眼光远远地望向假山,却又未曾停留在假山那。目光仿若穿过假山,回到了重重往事。
我站起身,挽好臂纱,轻抚广袖:“今日风大,想必兰贵妃着凉了,怎平白无故说起胡话来。本宫出来已久,这就回去安歇了。”
我转身要走。
兰贵妃在背后幽幽道:“臣妾,爱的是康靖王。”
我站住脚,眼前闪过太妃的那副……难道是皇兄梁文敬横刀夺美才将自己的手足发配至西南受苦?
身后传来兰贵妃哀哀的声音:“长公主,今日是臣妾唐突了。只是,长公主能否听臣妾讲完?”
我懒懒回眸:“兰贵妃,为何一定要对本宫讲这个?后宫人多嘴杂,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兰贵妃,当真要管好自己的嘴,更要管好自己的——心。”
“臣妾在此天天等长公主,亦是知道自己的话该给谁讲。”
眼前的兰贵妃,早已没有了初见时贵为贵妃的矜持,眼泪汪汪,反倒更像是陷入儿女情长,悲悲戚戚的小女儿。
我心一软:“本宫不宜久留,有话快说吧。”
兰贵妃系右相楚淳一庶出的女儿,右相膝下有三子,两女。两女皆是庶出同一娘亲。两女年龄相差六岁,俱是貌美如花,又出自书香门第,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自然被视作掌上明珠。
楚淳一祖上亦是追随太祖,只是楚家自认书香门第,几代皆是文官。到楚淳一时,官拜右相,家族显赫。楚淳一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在朝内形成以其为首的右相党派,包括沈太傅,司空大人等。皆对朝中以左相一党贪婪成风,横行霸道,外戚干权加以痛斥。
昔日的常贵妃家族与楚淳一家族亦是世交。自然,在立太子之时,两派壁垒分明。梁文简年岁最小,性格阴柔,且其母宁嫔出身不高,自然被排除在太子人选之外。毫无异议,太子只在梁文敬和梁文宣之间选定。
以左相郭济为首的左相派力谏立太后之子梁文敬为太子。理由是梁文敬身为嫡长子,且自小用功读书,文武双全,当是太子不二人选。
而以右相楚淳一为首的右相,则认为后宫太后干权,朝中左相势力强大,若是太后之子为太子,后宫又有太后支撑,那么左相外戚势力定会对大梁朝政产生极坏影响,左相“枭枭之心,昭然若揭”;且梁文宣虽比梁文敬小三岁,但同师从沈太傅,自然与梁文敬不相上下。
在立太子之争时,楚淳一的女儿,楚如兰早已与梁文宣相识。彼时的楚如兰年岁还小,万历十四年,梁文宣九岁,楚如兰亦才八岁。那时的楚如兰,虽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却只对梁文宣情有独钟,梁文宣亦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爱护有加。万历十六年,柔然入侵,大梁与柔然开战。皇上带领十四岁的梁文敬和十一岁的梁文宣两位皇子亲征。
楚如兰让父母推掉所有上门求亲的名门望族,只要等梁文宣凯旋归来。
梁文宣不负众望,在抗击柔然中,与皇兄梁文敬里外夹击,在云中城大破柔然,射杀柔然大将,后又乘胜追击,纵深推进,直将柔然击退千里,赶回大漠以北。
梁文宣擅长用兵,梁文敬善定边疆,各有所长。虽朝中对两人争论太子之事热火朝天,各不相让,但是,兄弟两人对手足情的看重亦超过了对太子位置的渴望。
彼时德高望重的沈太傅一门因沈贵妃之事手连累,惨遭一家上下几十口人流徙边疆。
梁文宣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而在大梁与柔然战争的时候,太后却对右相楚淳一的女儿楚如兰赞赏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