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二爷照常上班,照常下班。他才出了翰林院,巷口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笑容满面的跟他打着招呼,“裴编修,许久不见。”裴二爷习惯跟着裴太守办公事,记性极好,见过的人几乎不会忘,看了来人两眼,客气的拱手,“蔺主事好。”
这人,就是金氏抢来的丈夫,蔺主事了。
蔺主事寒暄几句,盛情邀请裴二爷到茶舍坐坐,裴二爷微笑摇头,“对不住,我得即刻回家去。小女这两日爱上街口的糖炒栗子,盼着我早回。”阿玖眼巴巴等着我呢,哪有空跟你喝茶。
裴二爷婉言谢绝,蔺主事却不肯知难而退,软语央求,“稍坐片刻即可,稍坐片刻即可。”一再央恳。
昨天金氏不是去银锭桥了嘛,不只白跑一趟,还在金家丢了人,出了丑。她离开银锭桥后在街上逛了几家铺子,便去到金家等着金员外郎下衙回家。金员外郎的妻子卢氏一向不待见她,见她回来,自然没个好脸色。
这也难怪卢氏。金氏是外室女,养到十四五岁才被接回金家的,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女儿”,又要给她费心思挑人家,又要舍出老本替她办嫁妆,搁谁能乐意啊。更何况金氏东挑西拣的,最后还嫁了个有妇之夫,让卢氏也跟着没脸。
金氏不是卢氏养大的,本就和她不亲近。再说她的嫁妆也好,她的婚事也好,卢氏一点忙也没帮,全靠她亲爹操办。这么着,金氏就更不把卢氏放眼里了。见卢氏冷冰冰的,金氏也来了气。
“这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知道往后会怎样呢。”金氏怪腔怪调的说道:“我今儿奉爹的命,去了银锭桥的西园,拜访裴二奶奶。我去的时候,她还是位六品的安人呢,我出来的时候,她已不知怎样了。”
都被锦衣卫围上了,你说能有什么好事?不是抄家,也是捕入诏狱,再难见天日。
卢氏听了倒也吃惊,“裴二爷是位清贵翰林,能有什么事?”卢氏虽和裴家没来往,可裴二爷是榜眼,出过风头的人。他才进翰林院就是编修,又是十皇子的老师,卢氏哪能不知道呢。
金氏得意洋洋把西园被锦衣卫包围的事说了,“……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怎么着?”卢氏听了,也是点头。这话没错,被锦衣卫团团包围,这家人惨了。
等到金员外郎回家,金氏兴冲冲迎上前一五一十说了,金员外郎气的脸发白,狠狠啐了她一口,“没见识的东西!皇上、皇子若出行,也是锦衣卫团团包围,懂不懂?”
你上午去的,裴家若是出了事,我能不知道?
裴編修是十皇子的老师。十皇子尊师重道,才一拜师就往西园送太湖石,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有你这无知妇人,才会见到锦衣卫,便断定裴家不行了。
金氏见她爹真生了气,也不敢委屈,跪下磕头认错,“爹,女儿没用。”金员外郎看见这没用的女儿烦得不行,踹了她一脚,“滚!”
其实金员外郎平时是很宠爱这个女儿的,可是交待她拜访裴二奶奶,她连人都没见着不说,还说这些个不着调的话。金员外郎正着急呢,便跟她动了手----不,不对,动了脚。
金员外郎喝令金氏滚回去,让蔺主事来见他。
这不,蔺主事受命于岳父,来堵裴二爷了。蔺主事本身是个软弱性子,并没什么主意,所以才会金家父女一逼婚,他就跟着犯糊涂。他要是个有成算的,做不出背弃吴氏、另娶金氏这缺德事。
依着蔺主事的性子,裴二爷既不肯赴约,那也不便强求。可是他奉了岳父的严命,却顾不得别的了,不管裴二爷拒绝的怎么明确,只一味歪缠。
裴二爷微笑,“蔺主事有什么话,只管明着问,裴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这幅模样,明显是有事,直接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蔺主事真是不圆滑,见请不到裴二爷,怕没法对岳父交差,心里着慌,露了底,“前日您受皇上厚赏,是应对称旨么?这可羡慕死人了。”
说出这句话,蔺主事自己也觉得失礼,脸涨得通红。这话,若是有交情的人说了,不过是寻常;可要是没交情,跟人家没那么多,你问人家为什么会受皇帝陛下的赏赐,很忌讳的好不好。皇帝陛下的喜好、口味,是你能这么打听的么?
裴二爷微微笑了笑,“裴某遇事不喜张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遇家务纠纷,教化为先,处罚为辅。”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好像和蔺主事问的没什么干系。
大冬天的,蔺主事额头冒汗,含混的说了几句客气话,慌慌张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