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抬起了头:“回大人,民妇正是。”
抬头间,太守又是一愣神,脑中浮起一个模糊的记忆。大唐贵女们秋狩乐游原,徐家三姝是英国公李绩的族亲后辈。不说精通武艺,马术都是极好的。那时候,他还只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与同窗远远看到一群贵女骑马自身边呼啸而过。隐隐听到有人指点着:“徐家三姝!最小的那个许给了凤阳节度使。徐二最美,听说义川男已登门提亲……”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记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娇美容颜。那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等到金殿题名,他也有机会能娶到这样的贵女为妻。
记忆和眼前的人依稀重合,让他脱口说道:“徐二娘?”
季氏惊愕地微张着嘴。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眼底蓦然涌出一股酸涩,她低下头:“民妇嫁进三道堰浣花染坊的季家,如今是季徐氏。”
太守大人立时也清醒过来。岁月流逝,从前的长安贵女已成商人妇。他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测隐之心。
“这封信,可是你亲笔所写?本官找人看过,笔迹一般无二。”擅长模仿人笔迹的高手,吏部的刀笔吏他就认得几人。民间有此技艺的匠人数不甚数,太守并未放在心上。
季氏接了信,连内容都没看,看了眼纸张便道:“大人,民妇从未写过这封信。”
男爵府的管事怒吼道:“明明是你写的,能不成我家郎君还能诬陷一个商妇不成?”
嫁给义川男的是徐三。徐家换了女儿,义川男因此记恨于心?当年徐二为何不嫁男爵,远嫁给个染坊小老板呢?太守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季氏如何分辨。
“回大人。益州府离夹江近,竹纸质优价廉。因而讲究的人家多用夹江竹纸。而这封信的信纸是徽宣。季家不过是开着小染坊的商户,不会弃夹江竹纸用远贩而来的徽宣。请大人明查。”季氏答了这一连串的话,不由有些气喘。
太守怜惜之心大作,柔声说道:“本官知道了。你且歇着。”
季英英好奇地偷瞄了太守一眼,这态度也太好了吧?瞧太守待自家娘亲的态度,杨家果然有些能耐。太守大人就不怕牛副都督了?还是牛五娘没有出手帮赵家?赵修缘知道太守对季家是这样的态度,会不会气破肚皮?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
★、第111章结案
“大人!明明那笔迹与季氏的一样,定是她亲笔所写!”
管事还要再分辨,太守已将收上来的那封信扔到了他面前,沉着脸道:“就算这封信是季氏所写,你有她勾结江匪的证据吗?据沪州府衙抄报的卷宗记载,打捞起来的船只根本就是触礁沉没,非利器凿沉。难道长江的水匪会举着千斤巨石在水底将船砸出洞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诬告良民,是道是什么罪吗?”
船不是被水匪凿沉的?管事才知晓卷宗勘查的真相,心里暗骂了数声贱婢。他是能说会道之人,否则也不会被义川男派过来。管事眼珠一转叫道:“大人!我家夫人身边的侍婢是人证啊!大人今天二次升堂,何不将让她出来说个明白?也许是水匪上船劫掠,船工慌张之下船只失控才触礁沉没呢?我家郎君是李氏宗亲,有爵位在身。大人可要想清楚。万不能听信那季徐氏的一面之词!”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官?掌嘴十下!”太守回想当年的季徐氏,如今正跪在堂下听自己审案,心里的满足绝非义川男送五百贯钱能买到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指手划脚,还抬出远在长安的义川男来要挟自己,太守顿时火大,直接抽了根签批扔了出去。
签批一出,衙役拿着竹板上前,不由分说,左右开弓抽了那管事十记嘴巴。
好歹还收了五百贯呢。打了两下,太守就使了个眼神。衙役心领神会,下手也不重。但十下竹板噼啪抽过,管事的两颊像进了蒸笼的馒头,高高的肿涨起来。
太守这才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本官也想将那侍婢提上堂来对质。可惜呀,她昨天夜里在牢中解了腰带上吊自尽了。本官与仵作忙了一宵,断定她是诬告不成害怕选择了自尽。好了,此案到此已真相大白。义川夫人的坐船赶上风雨天,触礁沉船身亡。那侍婢会凫水,却弃主而逃。诬告不成畏惧自尽。物证不作数,人证身亡。本官判定季氏无罪。就此结案。”
最重要的人证竟然在昨天晚上自尽了?堂上两方四人都呆住了。
昨天晚上……季英英没来由的想起了晟郎君。他不是要用这案子拿捏季家吗?不,不会是他。可他明明说过,那侍婢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是他做的,他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帮季家?难道是杨太太的哥哥石参军?他是太守的左右手,他出入大牢最为方便。杨家会因为自己,不惜杀人吗?不,杨家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凭白背一条人命在身。真的会是那个婢女自知诬告不成自尽的?季英英脑中的各种猜测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