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紫玉跟着追出来,撑伞替燕奕遮雨,却见他抢过属下一匹马,飞身跃上,石紫玉冲上前拽住马缰,气愤大叫:「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了一个出卖你的人,值得吗?」
「你们马上走,不必等我。」燕奕夺回马缰,看到石紫玉泫然欲泣的脸庞,他微一犹豫,低声道:「放弃我吧,替我好好打理天道。」
「主子!」石紫玉的唤声被疾驰骏马远远甩到了后面,燕奕没再回头,他知道以石紫玉的聪慧,一定可以体会自己的心意,也知道她可以撑得起天道这副重担。
尚是初春,天却意外的下起瓢泼大雨,天地间一片暗灰迷蒙,就如燕奕的心,骏马在鞭下疾驰,一点点追逐逐渐逝去的时间,也许他还来得及赶上行刑时刻,他不允许任何人把风四带走,即便是死神!
马匹在城口被拦下了,燕奕推开盘询的官差,徒步向城里奔去,城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无比熟悉,包括那个菜市口,十多年前,那里也曾血流成河。
瓢泼大雨将所有景物都罩上一层雾帘,冷寂街道在雨雾下影影绰绰,燕奕踉跄着奔到菜市口,拨开围观人众,冲了进去。
肃立官兵将观望的人群与刑场远远隔开,燕奕只看到远处高高架起的刑台,刽子手利刀扬起,向垂首跪在那里的人颈下狠狠砍去。
「四儿!」
似乎听到了他的唤声,风四抬起头,但随即便扑倒在地,燕奕只看到漫天血光,一颗头颅随利刀飞了起来。
眼前被血色弥漫,惊叫嘈嚷声随之远去,雨点暴打在颊上,竟觉不出疼痛,燕奕只看到黑暗在迅速向他围拢,不带丝毫犹豫的,狠狠刺进他的心口。
悠悠醒来已是日落,燕奕撑身坐起,看到坐在对面的石紫玉。
「我还是不放心你,就跟回来了,到达时,你晕倒在刑场下,官兵早散了。」石紫玉淡淡道:「这里是风四之前让我们住的院落,他说很安全,绝不会有人来查,所以我就带你来了。」
「雨停了?」出乎石紫玉意料,燕奕很平静,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外面雨声已停,明日一定会是个艳阳天,可他知道自己心里的艳阳再不会升起。
「主子,你见了风四最后一面,也算了了心愿,还是及早离开吧,莫辜负他为你赴死的心意。」
这份心意他宁可不要,他几乎可以救下风四,只差一步距离,为什么就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燕奕心中酸涩,不敢去回想刑场那幕,轻声道:「我饿了,帮我准备晚饭好吗?」
晚饭是石生在外面买的现成菜点,饭后,石紫玉带石生离开,出门时对燕奕道:「明日一早我就和弟弟出城,你要去寻死,我不会拦你。」门带上了,把一室寂静留给燕奕。
燕奕默坐在床侧,直到静夜沉下,才起身出门,事情发生的太迅速诡异,有太多他弄不明白的东西,所以他要去问清楚,哪怕是陪上自己的性命。
夜已深了,城门口有些寂寥,城墙上悬挂着犯人的首级,血迹模糊了脸庞,看不清楚,只看得出那瘦削的脸颊轮廓,燕奕心头一热,眼前景物模糊起来。
手筋断了却不救治,是一开始就打算要替自己赴死吗?这世上有那么多路可走,为什么一定要寻那条死路?为什么不乖乖等自己回去,却偏要查明真相,你不知道真相从来没有美丽的吗?
以风四的素性,在知道自己行止有异时,一定会去通报,那是身为捕头的责任,履行完职责,便替自己一死,算是还了自己的情,情义二字他都做到了,当真是来去无牵挂,可是,可曾为自己想过?当得知自己今后的人生是由他的生命续写的,自己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火把亮起,御林军顷刻间一拥而上,将燕奕围在当中,矛枪凛凛,指向他周身要害,领队侍卫喜道:「匪贼来盗首级了,皇上果然神机妙算。」
燕奕没有反抗,任由侍卫们上前将自己擒住,带进宫去。
聂琦尚在御书房批阅奏摺,听说有盗匪被生擒,立刻下旨押人觐见,进了御书房,侍卫压燕奕跪下见君,他却毅然不跪,冷笑道:「大丈夫只跪天地双亲,我为何要给昏君下跪?」
数日不见,聂琦依旧好整以暇的儒帝风范,见燕奕双怒含怒,暴戾阴狠,他淡淡一笑,挥手让侍卫给燕奕松绑,然后屏退众人,房中只留他们二人。
燕奕颇为惊异,对聂琦的胆量却也有几分钦佩,问:「你让侍卫退下,难道不怕我再刺杀你?」
「若朕连这份胆量都没有,还要这帝位有何用!」聂琦盯住燕奕,冷冷道:「朕自登基后,永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燕奕,你可以说朕与你有仇,但没资格说朕是昏君,倒是你的天道,匪类猖獗,扰民生息,甚至敢谋刺于朕,朕已饶你不死,你还敢在朕面前如此大言不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