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神智被痛苦咬噬得恍惚起来,像是真变成了行尸走肉,没有属于自己的知觉,只是听从咒语的唱喏向前挪动,至于张正带他们走去哪里,他更是无法得知,直到咒语停止,他的神智才骤然一清,发现他们来到了某个类似船舱的黝黑空间里,周围整齐摆放着航海物品,但那是用于哪里的却不得而知。
张正在一排按键上来回按了几下,就听金属声依次响起,地面划开一个比井盖稍大的圆洞,他又接着在按键上按动,洞口下面传来类似的金属音,银白的嗅觉还算灵敏,嗅到了从洞口里传来的咸湿气味。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
一切都做完后,张正走到他们面前,银白还没明白他的用意,胸口便被推到,向后仰面跌下了洞口,短暂的黑暗之后,冰冷的水流骤然将他包裹住,他无法动弹,在坠落中水呛到了口鼻里,咸咸的感觉,原来这里是海底。
头顶传来响声,随即水花溅开,属于张玄的身体也落了下来,银白拼力仰头去看,只看到上方稍纵即逝的一缕光亮,张正将出口的圆门关上了,只丢下一句话。
“张玄,再见!”
也许他还说了其他什么,但银白都听不见了,手臂上的伤口被海水侵蚀,疼得他几乎想打滚,如果没有傅燕文的咒语,他或许早就变化回原形了,但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张玄一同往海底沉下,看着周围越来越暗,全身越来越冷,他有了死亡的觉悟。
会坠海溺死是银白从未曾想过的,自从修道以来,他历经过无数风险,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这里,他很不甘,但这种不甘心冲不破傅燕文对他下的诅咒,用眼角余光瞥瞥那具早已僵硬的躯体,他忽然想到,或许正是笃定他们插翅难逃,傅燕文才会大方地直接将他们沉海吧。
脸上传来滑腻感,像是好奇他们这两个外来者,附近的鱼类纷纷游过来,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冰冷最终吞噬了银白的愤懑,他认命了,轻声叹道:“没想到我一生算计,最后却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永坠北海,也算是对我的惩罚吧——如果我早些将对傅燕文的怀疑告诉你们,或许会是个不同的结局。”
没有回应给他,两个人依旧在冷冰冰的海水中坠落,上方的光芒被沉重的水面隔断了,周围越来越黑,连随他一同坠落的躯体也看不清了,死亡在即,银白反而平静下来,说:“不过能跟北海之神同死,也不堕我一生威名。”
短暂的沉寂后,身旁突然传来冷笑,感叹被打断,银白听到一个清冷声音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并论?”
声音高扬冷漠,有点陌生,却又带了几分莫名的熟悉感,银白扭头看向张玄,大喜之下心头怦怦地跳,几乎怀疑这是自己临死前的错觉。
海水连绵起伏,四面依然幽暗,但神奇的是他居然看到了张玄的表情,不知何时,张玄的眼睛睁开了,眼瞳像是被海水染过,泛出幽蓝明亮而又冰冷的颜色,发觉他的注视,张玄眼中掠过不屑,再次发出轻笑。
“世间当得跟我同生共死之人,只有聂行风!”
张扬到不可一世的气势扑面逼来,压迫得银白几乎喘不过气,喉咙哽咽了,他再无怀疑,恭敬叫道:“银白见过主人!”
回应他的是猛然席卷而来的浪潮,潮水自海底旋起,带着强大的冲力向他们涌来,银白被晃得在海里连翻几个身,仰头看向前方,就见周围晦暗如墨,但即使如此,他仍能辨明黑色的深浅,仿佛有人打翻了墨台,墨汁浸染到水中,慢慢散开,唯当中色调最重,墨色随着暗流瞬间汇成一体,正中金光流动,在海水中若隐若现。
银白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墨色物体已然旋到了他面前,竟是条庞大巨龙,金光从它的麟角爪趾中反射出来,墨龙峥嵘狰狞,随着它的游近,暗流旋动得愈发激烈,眼见着自己被水流扯住不断下坠,银白伸手想抓住它,但动了半天才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张嘴要求救,却被翻腾的海水涨得无法出声,还好有东西游过来,及时托住了他,他转头看去,却是一截龙尾。
海底转眼间亮堂了许多,是那龙尾发出的光亮,随即龙首一摆,将他们二人圈起,却是条硕大的应龙,龙爪在水中张起只随便划了两下,暗流就卷起滔天巨浪向海面冲去。
现在的海面景况应该比这里更糟吧?
莫名其妙的想法窜上银白的心头,感觉可以轻松呼吸了,他看向张玄……也许称呼玄冥更恰当些,此刻随意靠在龙脊上的男人有着几乎跟海水混为一体的长发,青衣随意搭在身上,衣摆不时被暗流卷起,露出雪白的赤脚,他唯一跟张玄相似的是眼眸,同样蓝到近似墨色的眼眸,张玄会让人感到惊艳,而玄冥则是妖异到莫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