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子正在给地上的鹅喂食,秦子忱刚一落地,鹅就被吓得四处逃窜,云虚子怒得踩了一脚地面,骂骂咧咧道:“你这个不孝徒,连师父的鹅都要吓,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师父,”秦子忱面色不改,淡声道:“我又恢复大乘期了。”
“我没瞎!”云虚子一面抓鹅放进笼子里,一面道:“找我啥事儿啊,你徒弟又出问题了?”
“不是她的问题……”秦子忱面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来,皱眉道:“我的心魔劫,没过……”
云虚子愣了愣,这不是秦子忱第一次没过心魔劫强行突破了。上一次突破大乘时,他也是强行压住了心魔劫,如果不是他道心存正,可能早在渡劫时就入魔了。
云虚子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同他招手道:“你随我来。”
秦子忱点点头,跟着云虚子走进洞府。苏清漪想了想,加固了自己的隐身咒,也跟着进了洞府。
进去之后,云虚子带着秦子忱坐在茶桌旁边,他颇为风雅的煮了壶茶,淡道:“子忱啊,其实你真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人。你小的时候,我总就在担心,你的心境跟不上你的修行,天资如此,若心境出了问题,他日堕道入魔,我该如何自处?当年我让你去斩杀冉焰魔君,便是想让你看看,天资绝佳的人入魔之后的后果,以此警醒自己。”
“她很好。”秦子忱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云虚子有些疑惑:“嗯?”
“冉焰,是一个很好的人。欺负她的人,一定都是误会了她。”秦子忱说得很认真,云虚子被噎了噎,转了个话题,继续道:“两次历劫失败,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火上的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秦子忱不说话,云虚子提起水壶,灌入茶中,也不催促他。秦子忱看着云虚子的动作,好久后,慢慢道:“我执着一个人,而她抛弃了我。”
“嗯。”
“她抛弃的我,是真实的我。她爱上的我,只是一个幻象。”
“什么是幻象?”茶倒入茶碗中,青色的茶汤上漂着茶叶,云虚子将它推向秦子忱,秦子忱皱着眉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现在的我,是幻象。”
“人的本真,在于抛开俗物,天资是上天给的,容貌只是皮囊,权势地位出身更是与己无关,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执着一个人,执着的从来不是这些可以抛弃的东西,而是要带入轮回的东西。这被带入轮回的东西,才是那个人最真实的自己。我常常觉得,我就像个小丑,”秦子忱苦笑开来,端起茶碗:“明明有着不堪一击的内心本真,却披着一张华美的皮囊。如果没有这件好看的衣服,谁会爱我呢?”
“当年她抛弃了我……”
“如今若我没了身上的一切,她自然也会再抛弃我……”
秦子忱将茶一饮而尽,今日的茶太苦,苦得他心里难受。云虚子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慢慢道:“子忱,你太执着于外在和内心的区分。可你要明白,你所谓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个人的心性,而一个人的心性,从来都是由外在培养得来。”
“出身贫寒,自幼受尽打压嘲讽的人,很难自信从容;而出身富家贵族,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挫折的人,很难坚韧顽强。他们的心性难道是从出生开始注定的吗?都是你所谓的外物——他的资质、容貌、出身、地位所决定的。你区分得如此清楚,有什么必要呢?不管如何,你都是如今的秦子忱,有无上大道,有光明未来,你为什么总要去想你的本真是什么呢?”
秦子忱没说话,他静静抿茶。
他突然发现,哪怕告诉云虚子,他也并不能理解自己的处境。
因为他比别人多了不可言说的一世,为什么要想本真呢?因为他就是一个假货,装进了这幅皮囊,然后还再一次爱上了爱过的人。
他会在意,她爱的到底是什么。
他会思考,如果她不爱他,是否有一天也会如此悄然而去?
他不再说话,云虚子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而苏清漪悄无声音从洞府里撤了回去,路上静静回想着秦子忱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秦子忱内心深处,有那么多惶恐不安,哪怕走到今日,却也始终伴随着他。
可他从不曾说过……不。
苏清漪突然回想起来,其实很多年前,他曾经说过。
“苏清漪,有一天你会看见大千世界,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秦子忱也不算什么。那时候,你会后悔的。”
可那时候她太年少,她不懂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要懂的包容这个世界和他人。于是那时候她就是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秦子忱,别像个小姑娘一样矫情好吗?很烦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