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俞母越说越大声,秋娘的眼皮跳了跳,终是没忍住开了腔。
“阿娘,你以为我过得轻松吗?我相公是对我不差,可我有四个继子,其中三个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我天天面对一群儿媳妇儿和孙子孙女,他们还老觉得我是从乡下来的,就算嘴上不说,可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就没一个是瞧得上我的,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其实,别说儿媳妇儿等人了,就连石家的家仆暗地里也没少笑话她这个二太太。捧高踩低那是人之常情,尤其容易出现在人多是非多的大家族里,毕竟她除了有个好相貌和年纪轻之外,实在是没啥能拿得出手的。
至于嫁妆……
“你觉得我的嫁妆很多吗?全是死物啊,一丁点儿的进项都没有,花一点儿少一点儿的。前些日子不是过年吗?当长辈哪个不给小辈儿压岁钱了?还不能给铜板!老太太就不说了,跟我同辈的大嫂和三弟妹、四弟妹、五弟妹,她们一出手不是金锞子就是银锞子,你叫我咋办?”
上百贯钱的嫁妆,看似很多,实则也就那样。起码跟石家其他的儿媳妇儿、孙媳妇儿比起来,是完全不够看的。再一个,石二他们一共五兄弟,除了石二娶了三回妻外,其他四房都是原配。也就是说,她们的晚辈皆是亲的。
这当奶奶的,给亲孙子孙女发点儿压岁钱有啥好心疼的?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再说过年了多点儿喜庆也是好事。
可秋娘……
退一步说,就算她手头上不缺钱,可哪儿有人会嫌弃钱少的?她如今没有儿女傍身,手里捏着钱也能安心些,不是吗?这要是把钱都给了亲娘,回头万一有个啥事儿,她岂不是要抓瞎了?
都用不着再三权衡,秋娘就已经有了决断。再说了,凭啥家里要用钱就找她呢?她又不是家中独女,娘家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找谁不好啊,非要逮着她来啃?
说真的,自打定亲后,她的心态就已经变了。大哥大嫂她倒是觉得还成,毕竟也是体面人家,同住一个镇上,将来走动也方便。可乡下的那些亲戚就趁早断了吧,瞅瞅他们那样儿,二哥死蠢还整日里瞎胡闹,三哥就是个榆木脑袋傻得冒泡,姐姐嫁给了山里的猎户,猎户算啥,连庄稼把式都不如!
至于爹娘,她都懒得去想。横竖爹娘打小就只喜欢哥哥们,从来也没把她和姐姐放在眼里过。再说了,她一个已经出嫁了的闺女,本来就没必要给爹娘养老。
眼见俞母还在瞪眼等着她回话,秋娘定了定神,开口道:“阿娘,你要是想我了,特地来镇上瞧瞧我,我这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回头你走的时候,多装些点心回去,也好叫家里的阿爹和哥哥们尝个鲜,虽然是自家厨子做的点心,可那也都是村里没有的,要是吃着觉得好,下回你再来。”
到底是亲娘,当一门亲戚走动她还是愿意的,哪怕这门亲戚相当得不体面,她也能忍。讨要一些吃食小东西之类的,能给的她也愿意给。可要是指望她掏钱,那就算了吧,她都已经嫁出去了,早就不是老俞家的人了,还操这份心做啥?
尽管秋娘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可俞母又不是傻的,都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没明白?
——她以前觉得满娘胳膊肘往外拐,今个儿才知晓,原来秋娘才是实打实的小白眼狼!!好啊,真是太好了!!
“阿娘,你也体谅体谅我。”到底不想把事儿闹得太僵,最终还是秋娘先服了软。其实,只要不涉及钱财的问题,她还是很愿意说些好听的话哄哄她娘的,“高门大户的日子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过,我嫁进来之后,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听说你来瞧我,我多高兴啊,可没想到见了面后,你都没关心关心我,张嘴就跟我要钱……”
说到这里,秋娘忍不住落了泪,只可惜因着先前那番做派,她如今这模样落在了俞母眼里,却只剩下了虚伪和做作媒。嫁到高门大户还委屈上了?满娘嫁给了一个没房没田啥都没有的山民都没委屈,她倒是好,居然还委屈上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她嫁到深山里头去!
秋娘哭了两声,就抽出了绣帕按了按眼角,绣帕是缎面的,以俞母的眼里瞧不出究竟是哪种缎子,可看着秋娘一身的绫罗绸缎,连擦眼泪的帕子都这般高档,更别提她还有满头的珠钗。
呵呵,真委屈啊,可把你给委屈坏了吧?!
偏生秋娘光顾着悲伤落泪,没顾得上瞧她娘面上的神色,仍径自诉着苦。
什么高门大户的日子不好过啊,什么继子儿媳不好相处啊,什么孙子孙女太多了压岁钱都掏不出来,还有什么连家仆都欺负她上下都要打点好,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话,顺便再落几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