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王世子磊落坦荡,若有谋反之心,早在上回长安大乱之时便会筹谋,何须等到太子登基之时?”王行知见皇上情形不对,也在莫诚身旁跪下,苦劝,“而且世子妃与太子师出同门,情同手足,若皇上无故出手对付世子,一来会陷太子于不义,伤了世子妃跟太子之间的感情,二来世子恐怕也会冷了心肠,原本没有不臣之心,也会被皇上给逼出不臣之心呐。”
皇上叹息道:“你们说的,朕何尝不知道,可是太子的病根握在惟谨手中,惟谨又委实有胸襟手腕,若任凭他留在太子身边,朕怎么也放心不下。就算他眼下没有二心,天长日久,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生出二心?若到时候他辖制阿寒,乃至谋逆,阿寒又该如何自处?”
王行之和莫诚语噎。
皇上道:“朕不会拿惟谨怎样,他是朕的侄儿,朕看着他长大,不过想将他暂且支离太子身边,等太子坐稳朝纲,再重新将他召回长安就是了。”
说完,拟定旨意,令莫诚等人将旨意暂且收下,只等太子登基之日,便当着朝臣颁布旨意。
做完种种安排,又将阿寒唤至床畔,告知他道:“你阿娘转世之后,务必到朕灵前告知朕一声,朕这辈子亏欠她良多,下辈子无颜再面对她,若你得了你阿娘的去处,知会朕一声,只要知道她过得好,朕也就放心了。“阿寒淡淡应了。
是夜,皇上驾崩。
那道密旨还未交至毫不知情的太子手中,便已有人悄悄呈送给了蔺效。
蔺效早已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不必打开,也知道无非是将他明升实降、远远调离长安的旨意,以求最大限度清除太子身边的隐患。
倘若他身上没有另一块女宿令牌,皇上无需顾忌太子的三年固阵之说,这上头写的多半就是赐死他的旨意了。
他讥讽一笑,这就是帝王之家,利益永远凌驾于亲情之上,信义随时可以用来出卖。
将密旨放于灯上点着,他鄙薄地看着跳跃的火焰,皇伯父当真尸毒入心,全无心智,倘若他若存心要造反,又岂是区区几道旨意能压得住。不说别的,阿寒明日能否顺利登上帝位,就全在他一念之间。
纸张极为脆薄,点火之后,火苗很快将密旨烧得蜷缩卷曲,转眼便化为他脚边的一堆灰烬。
他跨过灰烬,走到门边,外头早有宫人捧着缟服在外侯着,见蔺效出来,忙上前帮蔺效着上缟服。
蔺效任凭宫人伺候穿衣裳,淡淡看着覆盖着厚厚白雪的庑殿顶,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有人在一旁等候他拿主意,沉默良久 ,开口道:“皇上殡天,四处发丧,筹备太子登基之事。”
那人应声,下去安排。
蔺效冷冷看一眼身后的含元殿,人人只道帝王家繁花似锦,恐怕没人知道有人根本不稀罕生在帝王家,他已经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倘若可以,这辈子他都不会愿意子孙后代再卷入这样的争斗中来。
皇上驾崩,吏民数百,皆缟服送丧。
数日后,阿寒继位,改国号为隆元。下旨封蔺效为成王,另赐成王府。
过两日,缘觉等人做完最后一场法事,帮洗清怡妃命格中的罪孽之后,便请清虚子开始换魄阵最后一步,揭开镇压蕙妃的灵符,送她上路。
这阵法需得三日三夜方能完成,阿寒跟刘冰玉守在阵法之外,从头到尾含泪看着蕙妃的尸首,足足三日三夜未合一眼。
等阵法完全结束后,阿寒便下令满天下去找寻恰好那个时辰出生的婴儿。
沁瑶知道此事之后,密切关注进展,每日蔺效回来,便缠着他打探最新消息。
所幸事情远比几人想象得顺利,不出半月,便在长安城郊一户读书人家寻到了恰好那个时辰出生的婴儿。
清虚子和缘觉得到消息,连夜跟着阿寒第一时间赶到那户人家,却是户读书人家,因祖上有恒产,家境殷实,夫妻自小订亲,鹣鲽情深,可惜成亲数年一无所出,一朝得女,恨不能捧在手心,待之如珠如玉。
等孩子抱出来,是个女婴,生得白胖结实,缘觉和清虚子凑近一看,一眼瞥见孩子耳垂上的朱砂痣,跟阿绫生前一模一样,越发笃定。
去别处打探回来的人回消息说,说来也怪,那晚那个时辰出生的婴儿,别处均未发现,独有长安城郊这一个。
两口子知道阿寒的身份之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眼见年轻皇帝及一僧一道只顾对着襁褓中的孩子泪流满面,更是面面相觑。
阿寒见婴儿脸上一片祥和,已再看不见半点怨悲之意,心中悲喜交加,哽声道:“阿娘上辈子被皇权害得郁郁寡欢,最后还落得被奸人所害的凄惨下场,这辈子便让我这做儿子的用皇权护她一世安宁,再不让她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