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是狠不下心杀十一。”太子迟疑道,“只是十一不比旁人,这些年颇得皇上信重,咱们总要想办法做得没有痕迹一点,才能不引来父皇怀疑。”
宫人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这孩子,枉费他阿娘费了这许多心思帮他上位,当真是太过优柔寡断,眼下可是怕皇帝秋后算账的时候?想法子尽快将知道当年之事的人统统灭口才是正经。
再犹豫下去,依照澜王世子杀伐果断的手段,这好不容易谋来的太子之位很快便会拱手让人,而当年他们这些瞒天过海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难道当年李天师所料的果然是对的?一个人的命数早已注定好,哪怕他再有本事,能够逆天而为、替人改命,却改不了命中的气数。
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下,他声音失不自觉添上了一层尖利,“殿下,再久决不断,事态变得更加不好掌控,澜王世子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而澜王只有世子这一个嫡子,断然不会放任咱们对付世子,咱们要想反败为胜,头一件要做的便是狙杀他们父子二人。”
“可十一行事极有章法,又有父皇令牌在手,能调遣御林军将士,此时恐怕早已有所防范……”太子仍下不了决心,他不怕争斗,却怕失败。
宫人委实看不上太子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扬声道:“难道殿下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您是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更是皇上这些年视作眼珠子捧在手心长大的皇子,御林军就算受蔺效调遣,难道真敢对殿下有所不敬?更何况殿下手里还握着折冲都尉府,手底下满是精兵强将,论人马,论名分,殿下怎么都是个稳赢不输的局面,您到底在顾忌什么!”
顾忌什么?太子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猛地停下定定看向前方,自从他得知自己不是蕙妃所出之后,他在父皇面前便少了坦然和自在,肩上从此多了份无形枷锁,几乎没有一夜能睡得安宁,惟恐有朝一日露陷,会被父皇从云端打到泥中。
有几回想到惊惧之处,他甚至暗恨永寿宫那位他所谓的亲生阿娘,恨她为何要替他谋夺这样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名分,将不知情的他架到火上烤,弄得他骑虎难下。
他不喜欢过殚精竭虑的生活,父皇这些年为他斩除了一切荆棘,为他铺好了继位之路,他是那样的名正言顺,根本不需像父皇那一辈的皇子那般尔虞我诈,只需等待适当时机,便能好整以暇从父皇手中接过这掌管天下的玉玺。
可如今,他原以为是庶母的女子却跑过来告诉他:他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鲜血之上,他需得如她那般一样,不断挥动地狱之刃,方能维持眼下的地位和安宁。
为了此事,他亲手杀死了他心爱的女子,如今又要对付他的手足,往后恐怕还会不断被逼着做些违心之事。
他甚至有个不敢深想下去的猜疑,怕他有一日会彻底厌倦了这等遮遮掩掩的生活,转而将刀尖对向疼爱了他二十年的父皇。
“太子殿下!”那宫人耐心已然告罄,再次出声提醒,“吴王殿下到现在还未进宫,如今拿主意的人只有您一个,您再这么犹豫不决,咱们恐怕真得被澜王世子一锅端了!”
太子极力甩了甩头,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杂念甩开,“准备下去,我这就出宫去找折冲都尉府的金将军,另拿了我的令牌,派人快马去迎夏荻,他麾下兵马出自折冲都尉府,皆需听我号令,让他莫在路上延误,速速回长安与我等接应。”
宫人见太子总算上道了,不动声色露出一点笑意,自下去安排。
刚走到殿门,有位小宫人进来低声禀告道:“皇上刚才又梦魇了,说是梦到了蕙妃娘娘,不出具体梦境如何,惊出了一身冷汗,怡妃娘娘怕皇上魇住,损耗了心神,已传了余若水给皇上诊视。”
那宫人跟太子对视一眼,见太子又露出举棋不定的模样,像是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他父皇,语带告诫道:“殿下,别忘了杂家刚才跟您说的话,眼下哪桩事轻,哪桩事重,想来不必杂家说,您自己也能掂量得出。”
太子不敢再蹉跎时间,迈开步子下了台阶,往殿外走了。
那宫人见太子走了,沉了脸色,往永寿宫的方向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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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觉刚探了一截身子到井中,忽听底下传来细微动静,他身形一滞,往下一看,便见暗道门有开启的架势。
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蔺效回来了,他不敢再往下走,轻手轻脚出了井,缓缓抬手,摆出个防守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