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伯玉强笑着将酒盅从康平手中夺回,低声道:“我心中有数,难得今日高兴,不妨让我痛饮几杯,醉了也无妨。”
那边夏芫看得真切,目光在冯伯玉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才露出笑容,劝康平道:“驸马向来有分寸,你与其拦着,不如跟驸马一道多敬母亲几杯酒。”
康平只好作罢。
众人越喝越热闹,蔺效怕沁瑶觉得气闷,暂告了退,替她披上斗篷,拉了她出来。
沁瑶正好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蔺效,走到露台一旁,见离得最近的宫人都在一丈开外,依着阑干,抬头问蔺效道:“陆女官的案子拖了这么久,怎么悄无声息地就结了案?”
蔺效替她将鬓边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道:“横竖是‘自缢’,大理寺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结案了事,不过,照我看来,就算陆女官的尸首仍在大理寺,咱们也不宜前去察看,免得打草惊蛇,还不如从别的方面着手。”
“打草惊蛇?”沁瑶面色一凛,“为何会这么说?莫非一直有人在盯着陆女官一案不成?”
蔺效叹口气,了然道:“那晚咱们才发现书院有问题,陆女官前脚不自缢,后脚不自缢,偏选在那晚自缢,出了此事之后,书院便遭了封禁,等我们再去察看时,书院里的邪气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这当中到底什么缘故,你且细想想。”
沁瑶凝目思忖了一回,错愕道:“你是说,有人有意借杀人让书院关闭一段时间?”
蔺效面色凝重地看着沁瑶道:“倘若陆女官果真被人所害,那背后之人显然极不想让人怀疑到书院身上去,不惜杀人也要为重新掩盖书院里的邪气制造时间和机会,阿瑶,恐怕你早先的猜测都是对的,书院里不仅有问题,而且这问题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正逐渐脱离背后之人的掌控。”
脱离……掌控?
沁瑶背上掠过一阵寒意,看着蔺效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心突突狂跳起来。
第168章
蔺效沉吟了一会,又道:“所以我猜,陆女官的死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就算死的不是她,也会是旁人。”
说完,他转头看向沁瑶,“当然,在选择下手对象时,没有亲眷的人总比有所依靠的人所激起的波澜要小,后续的麻烦也要少得多。”
“陆女官没有亲眷?”沁瑶疑惑地微微睁大眼睛,“刚才你不是说陆女官的尸首被亲眷收走了吗?”
蔺效蹙眉道:“陆女官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听说才高八斗,是蜀地数一数二的鸿儒,曾被韦国公府聘做西席给夏氏兄妹开蒙,后随韦国公一家人来长安,不料在路上染了风寒,一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妹妹。七姑姑怜她孤苦无依,又见她自小跟在哥哥身边耳濡目染,很读过几年书,便举荐她到书院做女官,好为自己攒些嫁妆。”
“原来她是夏家的人。”沁瑶恍然大悟,旋即想起那回陆女官对自己突然发难,说她不守书院规矩,非要给她记上一过才肯罢休,那般咄咄逼人,分明是借题发挥。
当时她好生不解,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陆女官,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夏家的人,那么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就好解释了。
蔺效继续道:“背后之人既想制造机会让书院暂闭,又不想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才选择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官下手。阿瑶,被勒死之人不难伪装成自缢,咱们就算去察看尸首也毫无意义,不如想办法弄明白书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幕后之人会这么害怕事情败露。”
沁瑶想起那晚书院里出现的怨灵,忍不住问蔺效:“难道陆女官就不能是被怨灵所害?”
话说到一半,自觉这问题多余,倘若真是低灵力的怨灵所害,何至于要费尽心机将陆女官伪装成自缢的模样?像这样掩人耳目的害人手法,明明白白是凡人所为。
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同样也是在深夜自缢的秦媛,她的死跟陆女官的死全不相干,可又隐约透露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有没有可能秦媛也是被人所害,却被人伪装成自缢的模样?
可无论书院外的御林军还是太子身边的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究竟什么人能越过重重防线,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呢。
蔺效拉了她往殿内走,出来久了,她的手有些凉意,“我已让人去查探那位突然冒出来的陆女官的亲眷的底细,不过——”他停步,讥讽地笑了笑,“若这桩事情背后真有人操控,依照那人的行事风格,绝不会留下把柄让我们追寻到他身上去,哪怕查到了一半,恐怕也会拦腰斩断。”
沁瑶心直沉下来,自从那日在青云观无意中听到师父和缘觉的对话,到秦媛在靖海侯府自缢,几乎每一桩事都出乎她的意料,全朝着不合常理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