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子和缘觉毕竟年事已高,经这一番恶战,俱都到了虚脱边缘,各自长叹口气,便软软地委顿在地,竟是昏了过去。
沁瑶见状,顾不得自己也神困体乏,忙要跑到师父身边照料,谁知刚跑两步,便眼前一黑,颓然倒在了地上。
她早已苦撑了好些时候,这时功力几乎消耗殆尽,眼见罗刹终于被消灭,一时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不下去了。
恍惚中仿佛有人将她稳稳当当地抱起,她意识混沌,但直觉这人的胸膛十分可靠,便放纵自己将头靠在他怀里,任潮水般袭来的困意将自己包裹。
只是这个人虽然动作轻柔,但怀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走动间,那东西不时硌一硌她的脸颊,扰她得不时皱眉。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人不知是谁,真是奇怪,为何好端端地往自己怀里放一根簪子,等醒来之后,非得好好问问这个人不可。
第55章
第二日,冯宅。
冯伯玉面色铁青地坐在窗前,吩咐前些日子刚给冯初月买的小丫鬟璧奴道:“速替你家小姐将行囊收拾妥当,今日我便要将她送回原州,车夫还在外面等着,莫耽误了出城。”
冯母手足无措地看着儿子,欲劝又不敢劝,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冯初月,过了一会,到底心里发酸,忍不住抹着眼泪连连叹气。
冯初月怀中紧紧抱着一包衣裳簪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论璧奴怎么劝说,都死不肯撒手,只冲着冯伯玉哭求道:“哥,我知道我错了,下回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送我回原州。”
冯伯玉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见璧奴畏首畏脚的,不敢真为难冯初月,气得一径走到冯初月跟前,抢了她怀中的包袱道:“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的贴身细软不该由我来替你收拾,但长兄如父,我不能眼看着你坏了心性却不管教,任由你惹出大祸来。今日你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势必要送你回原州!”
冯初月死死抱着包袱,被冯伯玉一把拽住包袱皮,拖行了几步,尤不松手,只拼命哭着摇头道:“哥!你要是送我回原州,我就死给你看!原州咱们连宅子都没了,难不成你还要送我到大伯家去吗?”
冯伯玉听得冯初月竟说出寻死的话,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只气笑道:“要死?好,反正你活着也不给家里省心,倒不如死了干净,我现在给你找绳子去。”
提步便往外走,欲去找绳子。
冯母忙一把拽住冯伯玉的袖子,急道:“伯玉!初月到底年纪小,做错了事,咱们教导她便是了,你何苦这样逼她,非把她逼死了才好么!”
冯伯玉见母亲仍稀里糊涂的,一味纵容冯初月,气得声音都变了,哑声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她,更不该管教她!这些年我忙于科举共鸣,确实忽略了管教初月,如今再想要管,确实再也管不动了。行,既然阿娘您自己不管教,也拘着我不让管,咱们索性将她送回原州,自有人替咱们管教她!”
“哥!”冯初月哭着跺脚,恨声道:“你眼下有了功名,自然要把妹妹这些年的好一笔抹杀了,只是你别忘了,你这些年读书的花费里,还有妹妹我出的一份力呢!”
冯伯玉听了这话,呆了一呆。
冯初月犹自哀哀哭泣,眼泪断线珠子般的往下掉,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娇艳可人。
“自从那年阿爷死了,咱们母子三人便相依为命,挣命似的过了这么些年,一路走来,遭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头,哥哥你都忘了么?”她一壁说一壁用袖子抹眼泪,抹了一会,猛然想起身上衣裳新做不久,不能这般糟蹋,忙改从袖中掏出绢帕拭泪。
这话触动了冯母的心肠,她脸色一黯,走到一旁坐下,不住偷偷抹泪。
冯伯玉盯着冯初月看了许久,好一会,缓缓走到窗前坐下,脸色灰败地摆摆手,对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璧奴道:“你先下去。”
璧奴如蒙大赦,忙一溜烟地跑了,走时还异常贴心地帮冯家人把厢房门给关上。
“阿爷死后,咱们大伯一家都是怎么对咱们的?你都忘了么?阿爷刚下葬不久,大伯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盘算着要霸占咱们的宅子,要不是俞先生看不过眼,出来主持公道,咱们恐怕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冯伯玉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表情木然,久久不语。
正值初夏,窗外碧影斑驳,晨光透过窗纱落在他乌黑的鬓发和俊逸的侧脸上,远远看着,直如画中人一般。
“那一年,哥哥你为了准备乡试,在书院里日夜苦读,阿娘病得下不了地,怕耽误你功课,死活不肯让我给你送信,寒冬腊月的,家里柴火眼看就要烧完了,我怕阿娘病得更重,只好到大伯家去求他们舍我些柴火,可大伯他们都是怎么对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