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禁被迫留下来吃了一碗面,其间不免又问了一些宫中的往事。沈枫悯毫不避讳,大谈当年大家如何宠那如今是皇帝的小皇子,并称其为「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
萧衡给了赵禁郁沉影在京城的住址,并嘱咐他一切小心。当日下午赵禁就辞别了洛水山庄,冬季北方的严寒更甚,但是赵禁马不停蹄,一心只想快点到京城见到无心。
赵禁之前没有来过北方,一路上古木参天,树鸦啼叫,极为苍凉而开阔。可南方的婉约与秀美完全不同,让他心里有些忐忑,凛冽的狂风吹得脸颊干涩而疼痛,沿途客栈和酒肆,栈道和行人匆匆掠过,都显得萧条而阴沉。
四日之后,赵禁终于到了皇都京城。
宽阔而整齐划一的街道,肃穆而庄严的建筑,王城的威严尽显。北方似乎只有这座大城,如频迦和洛京一般繁华,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红砖的高墙里面透着琉璃瓦,深锁的深宫大院外是繁华的街道,而里面是怎样,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
郁沉影住在东城,赵禁戴着压得低低的黑色斗笠走在街上,越走越有些紧张,就先进了一间茶肆,满上茶水之后向老板打听。他知道苍无心在京城肯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就问起无心公子唐瞬。
茶肆的掌柜自然是消息灵通,故作神秘道:「要说那无心公子,可真是个尤物……」
赵禁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无心如果听到自己被称为「尤物」,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以前就听说慕容山庄的人为他争得厉害,现在就连尹公子也对他青睐有加,才见面就带回家去了,唉……」
赵禁以为他说得是「影公子」,随口笑道:「据我说知,郁沉影和唐瞬就只是友人而已。」
「非也非也,」掌柜摆摆手说:「我说的不是什么郁沉影,而是在东市开成衣铺的尹颜尹老板。」
「尹颜?」赵禁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故作镇定地啜了一口茶,心里却像突然被扎了根刺。
「客官是外地的吧?」掌柜的笑了笑:「尹老板在东市的店面可是京城有名的啊。尹老板也是个不错的生意人,不少姑娘想嫁呢……谁知道尹老板不爱红妆,偏偏喜欢蓝颜祸水,不过据说见过无心公子的,都说还是尹老板赚了……」
赵禁沉默了。茶水放在桌上,晃了晃,里面的茶叶慢慢往下沉。从茶楼出来,他一路磨磨蹭蹭地慢慢走,心里七上八下。夕阳微微泛红时他走过了东市,白天的繁华已经褪去,很多摊位在收拾拾掇。
走过成衣铺的时候赵禁特意偷偷看了一眼,一名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正在放下帘子。仿佛有什么奇特的感应一般,赵禁放慢了脚步。男子一直侧着脸,赵禁没法看到他的相貌,但在他转身之际,却一眼看到了那人腰间挂着的玉石。
血红色的蝴蝶,俨然和苍无心给自己的玉佩一模一样。赵禁登时心里突突地跳起来,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是落荒而逃。是看错了,那可能只是一块普通的红玉而已,怎么可能是和自己怀里那只成对的樱桃血玉。
另一块樱桃玉应该在郁沉影身上,就算无心把另一块也要回来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不会把它随便送给别人。除非那个人对无心来说超过萧衡,凌驾于郁沉影。成衣店的尹颜公子……不会这么巧。不会是他想象中那样。
赵禁甩掉自己扰乱心绪的猜想,想着萧衡给自己描述的地址,就应该是这里了,东市偏南的安静小巷,尽头种着杏花和腊梅的小院子。冬天杏花没有开,腊梅的香却早已飘得很远。
赵禁站在那个古雅简单的小院子外,看着里面尚未起灯的屋子,不知道是否该敲门。这里实在安静得让他不忍破坏,而且此刻干涩的喉咙几乎失声,紧张的双手也捏在院子的篱笆上。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进去呢?」一个略带沙哑的悦耳声音在身后响起。赵禁回头,斗笠的黑纱遮挡了他的视线,首先就看到了身后那人腰间晶莹璀璨的红色蝴蝶。那人一身浅墨色太过单调,就这一抹红,扎眼得要死。
从那人的腰间往上细看,瘦削的胸膛,皮肤如白色大理石一般光滑无痕,眼中潋滟有光,有点微微眯起泄露出一丝轻愁。头发不知为什么是剪掉了的,刚刚及肩而已,散落在脸颊两侧,别有一番风情。
可赵禁没心思来欣赏这种风情,这人正是刚刚在东市上收帘子的人,现在站在苍无心的门口,加之腰上那一抹扎眼的颜色,让赵禁心里发堵。而赵禁打量他的时候那人也在打量赵禁,透过黑纱隐约看到了赵禁的脸,怔了怔道:「难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