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黎的日子,因为太痛,刻意遗忘过,现在想起来会有大段大段的空白,然而在望月太守府的日子,每一天,每一个点滴的温暖,分毫未失,分毫未忘。
风羁墨终於是回来了,突然出现在江庭赭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完全不提这几日他去了哪里。如果没有听得起芳和茉茉的对话,江庭赭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晓他为自己做过什麽。
如果真是那样,他会怎样?在病好之後辞行,远游,留风羁墨一个人默默离伤?
上天不薄,还是放这个人回到了他身边。所以,他应当珍惜的不是麽?
取出蛊虫那天,唐挽书手中拿著碧绿色的小竹筒和当年唐黎拿的一模一样。江庭赭的手脚为了以防挣扎都绑了起来,风羁墨从後面抱著他,一手轻轻捂上他的双眼。
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唐挽书给他上了些麻药,身体感觉很沈重,眼皮也垂了下去,靠在风羁墨胸前,只觉得温暖而安心,如果可以一直这麽靠著,如果可以……
钻心的疼痛袭来,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挣扎,但是肩头有什麽温柔的东西砸了下来,一颗一颗,让他知道有人在心疼他,在这世上,不管什麽时候。
待醒来又已是好几日後。心口再也不会犯疼,於是再也不必时刻铭记著那个要他记住他的人,前尘如梦,竟然像是都过去了。风羁墨在身边,两个孩子在身边,一切恍如回到了从前。
江庭赭有些害怕,害怕去询问风羁墨对将来的打算,已然拒绝过他,现在还说什麽还想要在一起不免可笑。好在风羁墨也一直什麽都没提,每天和他如常地谈天或者带著孩子们玩,就这麽赖在唐门,唐挽书也好脾气不赶他们走。
其实风羁墨的想法很简单,拖一天是一天,江庭赭说不定哪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像这样看著他也是看一天少一天。
所以他不忘做任何能够留下回忆的事情。去和厨子学做蜀地的小吃,采点野花来装饰房间,或者任性地替江庭赭绑头发,当然一起散个步什麽的,当然更为必不可少。
唐门後山有一处叫做南谷的地方,层峦叠嶂美不胜收,初秋正是落叶好景,风羁墨每日都硬拉著江庭赭去转转。偶尔流连会走得很深,云雾缭绕的山谷中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人,这个时候他真的会再起私心。
身旁的男子英俊、萧索,宽大的衣带松松系在腰上。也许因为他曾是一方霸主,眉宇间怎麽也散不去的王者之气配上沧桑的落拓,格外使人动容。
而且不止这些呀,风羁墨暗自想,明明大了一轮有余,偏偏比正当年的自己还显得帅气。待到自己三十六七岁的时候,怕已经风烛残年了。
自己三十六七岁的时候……要是他还在身边就好了。
溪边泥土松软,江庭赭并未在意,一个没站稳滑了一下。风羁墨伸手去扶,就这麽十指交握了,两人都愣了一下,江庭赭飞快甩开他的手。
风羁墨不禁郁闷,就算不喜欢了,我又有那麽讨厌吗?
他没猜对江庭赭甩开他的原因,也忘记去看江庭赭骤然通红的脸颊。
自己这是怎麽了?曾经的苍寒堡堡主在纠结,十指交握而已,为什麽心会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还有指尖相触时候的酥麻,都是怎麽回事?
这种感觉不是那麽不熟悉,对唐黎,他曾试过这异样,而对风羁墨,还是第一次。
谷上雾蒙蒙的天空响起了鸟雀的鸣叫,扑通扑通地振翅而飞。风羁墨仰著头去看,江庭赭却忽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动,以及熟悉的气息,沈重的压迫感。
他向著某个方向防备起来,把风羁墨挡在後面。
刚刚还分外平静的周遭,蓦然变色薄雾中出现的人影穿著一袭朴实的蓝衣,後面跟著数十名白衣的教众,一身戾气。
“……唐黎师兄?”风羁墨怎麽也想不到他会飘然出现在这里,不由得望向江庭赭,也许是担心他会像上次那样,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江庭赭那一瞬竟然很想要握住风羁墨的手,想要告诉他不要担心,他不会走。
殷雨啸望著眼前二人,缓缓勾起轻笑:“和你说过的,小墨,不要再去找他,否则毁了你。你全当我是在说笑吗?”
那句话风羁墨确实没有听进去,直至这一刻,他还是不认为唐黎会对他做什麽。师兄本性是个善良的人,只要他坚持,则绝不可能真逼他离开江庭赭。
只有当某一天那人不再需要他,他才舍得离开。
江庭赭见蓄势以待,殷雨啸有点儿讶异:“哎呀,你的武功竟然恢复了些许,真可喜可贺。但是,想要和我抗衡,不觉得太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