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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知道,江庭赭一定又开始吃人喝血才会有如此大成。忽而想起当年他拿一碗猪血给他时那人脸上的不甘不愿,是多麽令人无力的可爱,想要对那回忆莞尔,却还是湿了眼眶。

真的已经走远了。江庭赭已然放开,放手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曾经两个人都多傻,一个自以为能够让大魔头脱胎换骨,另一个也似乎想著要去尝试另一种人生,然而幻影碎了,一切还是回到了起点,再也不会交集。

翠月殿身在南方,与武林盟主的听雪山庄不过几十里,也常有接触。一次唐黎作为医者,跟著盟主前往苍寒堡血洗的山庄救援,才亲眼看到那横尸遍地惨绝人寰的情景,才终於知道江庭赭身上背负著怎样的罪责。

妇女、老人甚至小孩都一个不留,毫不手软地赶尽杀绝。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会爱上那样一个人。

唐黎开始明白为何郑天问会恨他的踟蹰不决。那人根本是厉鬼,是地狱修罗,为什麽只在他眼里会有一个别扭而天真的幻象。或许,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他的自欺欺人,那个人无可救药,他从不该尝试、从不该试图去救他。

唐黎开始跟著郁沈影一起练功,可笑是纵然师父当年说过他是武学奇才,荒废了那麽久也赶不上来了,他就连无门无派的漠十三也打不过,简直有辱师父邪仙的威名。也许本来人便各有所司,他就该一辈子好好做他的医者,可是行医能救一个两个,却救不了苍寒堡一场屠杀下来的遍地鲜血。

他需要力量,需要和那人对抗的力量,想要坚强起来,想要值得依靠,能够保护身边的人,能够不再那麽没用地一日日浑浑噩噩,能够彻底地忘记那个人。

真的需要力量,但是自己真的太懦弱,於是……只有借助涅盘的力量。

唐黎做出这个决定,只有漠十三知道。毕竟修炼涅盘之时需要有人在身边辅助,天问不在身边,他不能麻烦郁沈影,只有靠那个他已经信任了两年的属下。那天漠十三跪在他身边苦苦哀求,几乎掉下泪来,然而唐黎心意已决。

漠十三哀求:“唐大人,请您三思。涅盘会将人变得毫无感情,您是那麽温柔的人……”

唐黎则笑著安慰:“没有关系,只是剥夺了情感而已,我又不会忘记过去的事情,又不会忘记你,什麽也不会忘记。只是想要变强而已,其余的……什麽都不会变的。”

只有对江庭赭的执念,这次终将随风而逝了。

没什麽不好不是吗,於己,於人。他本就不该和那人有所交集,然而一错再错,此次,终於能够全盘修正。

从幽宇宫禁地走出来的最初几日,唐黎整个人是恍惚的,好像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想了想又好像什麽也没忘记,过了几日,他才开始渐渐感受到真气在体内畅行无阻的舒爽,再过几日,他似乎已然很正常。

以前问过郁沈影,究竟涅盘之後有什麽不同,郁沈影告诉他,什麽都记得清楚,只是再也恨不起来。唐黎如今总算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然而却统统像是别人的故事,他这麽回味起来,反倒觉得很多很是荒诞不经,这竟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怎麽能……怎麽会那麽天真可笑?

甚至是越回忆越不屑,越思量越觉不可理喻,那个叫做“唐黎”的人,在他看去完全是个废物,想来自己行事断不该是那种风格。倘若是他遇到江庭赭那种人,不直接将其大卸八块也会玩弄於鼓掌中,这应该很容易才对,而“唐黎”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罢了,他冷笑,既然发生,逝者不可追,可从今往後,世间再也没有什麽“唐黎”了。

他统统扔了那些没用的银针药石,开始潜心修炼武功。何谓“武学奇才”,他如今总算明了,之前虽然也有天分,大概是有关键之处脉门未通,所以不得要领,而今他再习武,简直如同探囊取物,突飞猛进之势令周遭惊羡。

一年以後,他已经可以在十招之内制服郁沈影。有时会戴上面具,来遮挡那张过於清秀的脸,在武林的腥风血雨中,那宛若杀戮天神一般狠绝的身手令人谈之色变。现在他的名字就是殷雨啸,堂堂正正的翠月殿殿主,再也没有人敢提及其他,唐黎二字早已埋没在尘土中。

他的出现,令苍寒堡的部署阵脚大乱,可惜一直并未与江庭赭正式碰面,否则殷雨啸以为,那会是件有趣的事情。不过如今想想江庭赭也许正坐在苍寒堡他那张大床上,猜想这殷雨啸是个怎样的人,也挺可乐的。

然而江庭赭的状况,其实不如他想象一般。这些年来四处作乱引兵南下,用一个又一个捷报一条又一条人命,也填不满心中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