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庭赭听他这麽说心里堵得厉害,一辈子从未屈服於人甚至未曾求过人,如今却被一小小医者掌控,嘶声喝道:“你大胆。”
“在这种时候大胆的人是你,我一日丢下你,你就马上难看,”唐黎也不知道为什麽,平日不是那麽好斗,遇到江庭赭就变得针锋相对起来:“其实你干嘛对我发脾气?不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才会败在翠月殿左护法手下?”
江庭赭暴怒,心口的痛劲其实还没缓过来,自尊却仍旧不容侵犯,何况是他这样目空一切的人。他不顾疼痛猛地坐起来吼道:“把他给我带下去,杖责……啊……杖责一百!”
唐黎愣了一下,杖责一百,再次听到这句话还真的让人啼笑皆非,过了那麽久,这个人用刑的法子还是没有改。只是这次左右都迟疑,弄得唐黎很想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打死了他一个江庭赭差不多也要跟著完蛋,都在想怎麽劝劝盛怒下的江庭赭。
如果是江庭赭威风还在的时候,集体抗命的结果就是一掌扫下去站著的这些人就要全部完蛋,如今即便虎落平阳仍旧起了杀机,但毕竟有伤在身气血不调出手弱势了一些,更死都没想到的是他的袖风扫出挡在众人面前接了他这掌并把他弹回去的居然是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医者。
唐黎这时候虽然武学远远比不得修过“涅盘”的郑天问郁沈影,好歹是邪仙的弟子,即便在江庭赭手上仍旧应该能勉强撑过两三招。江庭赭倒回床上胸口暴痛,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已经收势面色如常的唐黎,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喷出一大口血之後闭上眼睛缓缓滑倒。
“没事。”唐黎抬了抬袖子安抚了周围哗然的人群,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继而走上前探了探江庭赭的脉息,微微蹙眉。他的血脉里除了蛊伤,还隐隐约约有一道奇怪的脉象,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辨别出来,却又抓不住那究竟是什麽。
江庭赭只有昏过去之後才显出一种安静的美,剑眉斜飞棱角分明却没有了煞气,惨白的脸色再加之嘴唇上一点点自己咬伤的殷红,居然生出一种残虐的楚楚可怜。唐黎蓦地发现自己居然情不自禁地身体向那薄唇倾斜,吓了一跳,自问我这是要干什麽?
他定了定神,幸而周遭的人并没有品出其中的暧昧。
第二日江庭赭又是在剧痛中醒来,已然没有了昨日的精神,双颊都凹陷了许多。唐黎看著心里暗暗觉得奇怪,自己已经努力让他失血不是很严重了,为什麽还是损身体损成这样。
唐黎相当尽忠职守,吵架威胁是一回事,倒真是一夜都在他房间守著的。反正当医者也习惯了熬夜,几盏茶下来根本不伤身体,只是脸色苍白眼睛下面阴影严重而已。
再帮他再次处理了身体里的蛊虫,江庭赭也没有再多动弹,只有不断痉挛的肌肉昭显他的疼痛。唐黎到底有点不忍心,拿了块丝帕让他咬著以免再崩坏牙齿,下手也努力轻柔了很多。即便这样结束的时候江庭赭身下的衣服也全部汗湿,这次他终於没有那麽强势,而是低声问道:“难道以後……日日都要如此?”
他一旦示弱,唐黎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麽刻薄,反而是怜悯心到有点心疼的地步。坐在床边手覆在他心口帮他熨帖著隐隐作痛的伤处安慰道:“不是,只是前几天这样而已。将来疼痛会越来越不频繁,我会好好照顾你,你忍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难得江庭赭听完这话就乖乖地一言不发,疲倦地窝著。唐黎斜眼看看他,好像一只不会伤人的大型猛兽,有几分可爱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江庭赭抬头,不敢相信地瞪著眼睛却毫无杀伤力,唐黎莞尔一笑,又摸了他一把。
江庭赭浑身无力,心里默默念叨说这是幻觉,这个小医官疯了,或者受此挑衅却完全没有生起气来的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不正常了。心口从对方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让他想要睡眠,他从来不敢在人身边酣睡,用尽力气撑著却拗不过,最终还是沈沈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反正这个人他不会害自己。
可是如果再问为什麽他能知道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医官不会害自己,他又该作何解释呢?
第12章
看江庭赭睡下,唐黎打了个哈欠也回了自己的屋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风正清凉,他就走出屋子逛到苍寒堡的庭苑里。
走著走著,路线就开始熟悉,他和凤兰一起爬过的树还伫立在原地,一样的苍老结实,可惜他已经失去了少年时攀爬的心境,接著往前走,一切孽缘开始的荷塘,粉色的莲还含苞未放,然後他看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小竹楼,清风小筑的名字还依稀可见,苍寒堡是大手笔的地方,不在乎空了一间旧房子,就让它在这里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