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也被吓了一跳。才刚他光听着老丈人说是给孩子的玩意儿了,也没大往心里去,没曾想竟是这样大的手笔!
夫妻两个才刚要推脱,郭先生就已经熟练的拉了脸,“人也见了话也说了,不要东西,这就走吧。”
于是两个晚辈就不敢说反对的话了。
几个人这才正经落座,郭先生就板着脸问:“大过年的,你们拖家带口又拉着行李,这是要去哪里?”
郭凝和贺衍对视一眼,犹豫再三,想着这么多年都没骗成功,如今也不必再挣扎了,到底还是说了实话:“自从冰弟……情况越发严峻了,您老辞官之后,小婿索性称病请假,只在家里写字作画陪伴家人,并不参与外头阴谋阳谋。后来……小婿本欲效仿您,上折子辞官还乡,专心书法一道,谁知圣人数次都不准,上月又将我起复,派了县令一职位,命来年四月份之前就要上任,我们索性也不在京中过年了,一路且行且看。”
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可谁都能想象的出这几次三番是何等危机。
原本贺衍就因容貌俊秀风姿出众,更难得一手书法力压群雄,被圣人破例点了探花,几年下来,已经升到了六品官。如今却从正六品的京官被贬成了七品地方芝麻小官,其落差之大难以形容。
郭先生沉默片刻,“到底是我连累你们了。”
这个女婿出身诗书世家,为人十分谦和有礼,平时也从不拉帮结派,端的是如玉君子,哪怕冲他家中长辈的脸面,也该往上走的,如今却突遭贬谪……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又岂会是那等黑白不分的糊涂之人?”贺衍正色道,“本来小婿未到而立之年便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便是托了岳丈大人您的福,如今正好下放到下头去历练一番。再说您也是知道我的,其实比起在朝堂上同那些人明争暗斗,我到更愿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哪怕每天只是写字,也不会觉得厌倦。如今远离是非之地,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您又何必说这些?”
贺家世代专注琴棋书画乐等,能人辈出,堪称大庆朝的文艺世家,偏偏对争权夺利没特别大的兴趣。当然,也没有特别高的天分罢了。
郭凝也道:“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如今女儿别无他求,更不需什么大富大贵,惟愿大家都平安顺顺就好。”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早年他们一家子也曾沉迷钱权富贵,拼了命的都想叫家族声望更上一层楼,可如今却反倒落得家破人亡……
什么富贵荣辱,什么功名利禄,那都是虚的,便如水中月镜中花,仰头看上的过眼云烟,当时可能霎那芳华璀璨无比,可等那流星般短暂的片刻过去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无尽的悔恨、遗憾和悲凉了。
郭先生百感交集道:“老夫虽然不会教儿子,索性倒是没有眼瞎心瞎,你这个半子又何止比我那整个的强上十倍!”
这就是说他的儿子郭冰了。
这个话题不免有些敏感,而贺衍的位置又着实有些尴尬:对郭家以外的人来说,他跟郭家是一家人;可对郭家人来说,他也始终只是一个外姓人……故而此时不便出声。
郭凝也有些不自在,“冰弟……”
不等他说完,郭先生就冷哼出声,“那孽畜可是得偿所愿了吗?”
郭凝摇头,“父亲明知会结果如何?又何必说这些气话,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
合天底下不管阴阳正邪,对于叛徒的态度都好不到哪去:既然你今天能背叛他,焉知明日不会背叛我?更何况这个人背叛的还是生他养他的亲爹!
郭冰当时自作聪明的闹了大义灭亲这一出,本以为会为自己铺就通往荣华富贵的青云之路,谁知圣人竟一点都不待见自己,先是当堂准了郭先生将家产全数上交国库的折子,狠狠打了自己的脸;而郭先生辞官之后,之前还对他百依百顺无有不应的老师也好像骤然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对他冷冰冰的起来。
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郭冰非但没能如愿迎来期盼中的升官加爵,反而还被明升暗降,调到一个有名无实的位置上去了!这官职放到地方上可能够吓唬人的,但在京里?人家不落井下石就够厚道的了。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饶是有许多郭先生的政敌在背后说起来,也都替他不值。
这郭先生瞧着也挺精明的,养的两个女儿也都出类拔萃的,怎么轮到这个儿子?忽然就失常了!
单凭那个出身,那样的天分,那数不清的捷径和靠山吧,哪怕你是头猪呢,都能给你扶到树上坐稳了!可他倒好,生生把自己一手好牌给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