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钧捂着手中的紫砂茶壶,披着一件厚重的御寒衣衫,站在副将的军帐外面:“在下迟钧,有些事想同裴大人商量。”
裴潇撩开帐子的幕布,侧了侧身:“原来是迟大人,请进。”
迟钧微微一笑,眼中光芒收敛,看上去颇为端止:“迟钧贸然而来,实在失礼,还望裴大人不要见怪。”
裴潇淡淡道:“迟大人太过客气了,先请坐。”
迟钧在矮桌边坐下,径自说了一句:“我看裴大人也是爽快人,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他将手上的紫砂茶壶放下,慢条斯理地开口:“裴大人该是明白的,之前那道废除北关三军的圣旨是很早就立好的,上面说的什么废除三军可以减轻百姓赋税,也只是说的好听罢了。依我看,皇上恐怕早有此心。”
裴潇微微一笑:“皇上这样的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毕竟现在北燕覆亡,齐襄国中无主,恐怕也离亡国不远了。军队太多,对国本根基也是一大威胁。”
迟钧点点头,低声道:“裴大人见事情可谓通透。我听说原来的太子被废,皇上最宠爱的赵王被立为太子,恐怕皇上这样做还是为了给他铺平前路。”
“迟大人虽不在南都,却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很。”
他摸了摸下巴:“我还听说,自从北燕覆灭之后,皇上就开始着手清理朝廷上的党派之争,已经有不少高官被革职查办了。”他顿了一顿,又笑着说:“按情理来说,裴家势力这样大,怎么也该一起革职查办了罢?”
裴潇皱起眉,声音冷了下来:“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钧按着桌子:“裴大人稍安勿躁。我只问大人一件事,之前那道衣带诏颁下,裴家满门全部被压入天牢。如果齐襄的人不来劫人,后果又会如何?”
裴潇默然。
只听迟钧继续道:“如果齐襄的人不动,广仁帝就会趁势斩了你们裴家满门。他一开始为你们立下的罪名就足够了,结党营私,霍乱朝纲,那一条不是直接论斩的罪名?现在这一道圣旨把北关三军挡在关外,也是一样的。等到你们到了南都,裴二公子手上又没有兵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潇盯着对方:“你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迟钧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在下的意思很简单,只看裴大人选哪个,是在刑场斩首,还是身登九重宝塔、手握天下。”
他这句话刚说完,裴潇的脸色也变了:“你劝我们造反?!”
迟钧摇了摇手,将温热的紫砂茶壶抱在手中:“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他微微一笑,慢慢道:“现在的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而广仁帝年岁却大了,病体支离,估计也等不到太子成年的时候。国丈为首的党派坐大,欺上瞒下,犯上作乱,人可诛之。裴大人,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事。”
裴潇看看他的神色,竟是端庄异常,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倒有几分道理。他眼中幽深:“若轮文才武略,二弟远胜于我。何况他兵权在握,手下将士对他死心塌地。这番话,迟大人何不向我二弟去说。”
“我们生在南都,自古就有‘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祖训。今后太子之位,想来也是裴大人的,不论哪一点都轮不到裴二公子。”
裴洛不是裴家长子,更是庶出,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娘亲、三弟、妻子都尚在南都,这清君侧的旗号一打,他们可就丢了性命。”
“就算不先下手,到了南都,只怕连裴大人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更逞轮家人?何况他们也未必真敢伤了裴大人的家人,毕竟手上多一个筹码,总比铤而走险的好。”迟钧轻描淡写,“更何况,无毒不丈夫,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就要狠得下心来。”
裴潇微微笑道:“迟大人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纸上谈兵。到底该是如何,也请大人一并示下了。”
迟钧眼中明亮,如狼一般:“其中的关键还要落到相爷身上。这等众望所归,也只有相爷可以担当了。”
“我爹爹不会答应的,就算你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
“我自然知道是不可能。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相爷也只有被牵着走。到时候还要裴大人配合在下。”
裴潇思量一阵,颔首道:“看来迟大人已经有万全之策了。”
迟钧站起身,长身作揖:“万全不敢说,只是迟钧身家性命全部赌在这上面,也不得不小心行事。打扰良久,在下告辞了。”
裴潇看着他走到帐子边上,方才道:“迟大人且慢。”
迟钧掀起幕布的手一松,幕布立刻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