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骁依旧坐在桌边,侧颜白皙俊美,水汽氤氲,茶香浮动,颈边微微泛起一点淡红。他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不知是哪位在暗处,请出来一见。”
绛华一惊,她是花精,行踪怎么会这样轻易被一个凡人识破?
只见一阵劲风将房门砰的一声撞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踏了进来,拱了拱手,语气恭敬:“燕大人,太子殿下让您速回南都,请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燕骁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语调微微挑高,有股说不出讥讽:“那么你就回报太子殿下说,我早就厌倦了这呼来唤去的一套,除非你有本事将我绑回南都。”
那黑衣男子面露难色:“燕大人,属下向你动手,实在是逼不得已,还请不要见怪。”
燕骁着了一袭紫袍,广袖玉带,绛华从上面看下去,正好看清楚他右手微动,正握住袖中一柄短剑的剑柄。他突然衣袖一拂,将茶盏撞向那黑衣男子,随即一旋身,手中短剑森然。
绛华原先见他模样斯文,甚至不觉得他会武,此刻却是大为意外。
燕骁占了先机,出剑更是快速绝伦,远远看去彷佛一道青森森的光。那黑衣男子连退好几步,纵然功夫同对方在伯仲之间,却再挽不回颓势。忽见紫袍翩飞,燕骁已经凌空而起,身姿如鹰,自上而下划出一剑,这一击之力当可开碑裂石。
那黑衣男子的胸口突然溅出大片鲜血,脸上微微扭曲,抬手抓住燕骁的短剑,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推。燕骁神色微变,急退几步,缓缓撩起了衣袖,只见手臂上有一个小孔,正渗着黑色的血。
那黑衣男子嘿了一声,用尽仅剩的力气道:“太子说了,如果……如果燕大人,咳咳,不随属下回去,就,咳咳,不必手下留情……”说完这句话,抽搐了一阵,就气绝身亡。
燕骁走上前,抽出刺在那人胸口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了极深的一道口子,两指点在臂弯处,运功散毒。
绛华从两人开打,到燕骁自伤散毒,看得惊心动魄。
只见燕骁盘膝运功了一阵,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渐渐成了红色。他吁了一口气,撕下半幅衣袖,随便在伤口上裹了一裹,脸色却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他扶着墙慢慢站起身,突然身子一晃,一头跌倒在地上。
绛华看着他手臂上的伤虽然裹上了,却还是有血不断渗出来,估计等他的那些随从回来,血都流干了。她不禁有些踌躇,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却有些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还是从屋檐上跳下来,从门口走到燕骁身边,拉起他的手臂,照着静檀师太教过她的,用那半幅衣袖压住血脉,等血渐渐止了,才不松不紧地包裹好。她看着燕骁的侧颜,只见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突然一股大力按住她的手。
绛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竟是被对方重重按到墙上,后脑撞得生疼。燕骁抬手扼住她的咽喉,慢慢道:“你是谁?”他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又加重几分:“你是从南都过来的?”
绛华伸手去掰他的手,却只是徒然。
大黄见她被人扼住,磨磨爪子向燕骁扑去,当即被一袖子摔到一旁。
绛华在心中哀叹,这个人看上去这样斯文,做出来的事情却粗暴得要命,她是花精,这样掐着自然是掐不死,却难以控制被对方激起来的妖气。她纵然事事自制,同凡人相处的时候也长,可一旦被激起杀性,还是会控制不住。
燕骁之前失血太多,脸色苍白,运力之间,却是半分也不含糊。他慢慢松开手,撩起衣袖看看自己被重新包裹过的伤口,再看了绛华一眼,足尖一点,紫衣翩然,倏忽之间去远了。
绛华摸摸颈项,不用看也知道被扼出了血痕。她伸手抱住摔得可怜兮兮的大黄,顺了顺了炸起的虎皮:“乖,不怕不怕,这个人虽然可怕,但是我们以后绕着道走就不会再碰到他了。”
无边无际的广漠,风往来间带起尘沙飞扬,零星棘草飒飒作响。南楚先行大军借着夜色前行,被茅草包裹的马蹄踏在地上,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声音。
待晨曦初露之刻,他们直面的,将是名震天下的北燕轻甲骑兵。
到达玉门已有大半个月,北燕一直驻扎在百里之外,按兵不动,偶尔会有一队骑兵突袭试探。南楚被一夜之间攻破燕云十三关,需要的正是一场胜仗来激励士气。
秦拓策马登高,俯瞰下方北燕营地,只见营中火光绵延数十里,时不时有几队巡逻的士兵走过,马靴轻踏之声,遥遥传来,彷佛也一下一下敲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