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巷里初见晏(2)
十二月初九,正是慕府小姐出阁的日子。
迎亲的队伍从相府排到宣华门,一路吹吹打打、喜乐不停,花炮震天、细屑飘香。裴相爷数度为民请命,为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在民间的口碑甚好,是以嫡长子裴潇大婚,一路捧场围观的百姓不少。这般人声鼎沸、交相眺望的阵势,就是公主下嫁时候也没有的。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裴将军来了!”
只见中间三骑翩翩而来,正中的男子一身新郎官的红袍,更是衬得相貌华贵逼人,举手投足之间虽是书卷气十足,只是脸上还有几分沙场中往来的倦怠。裴潇少年时候就被裴相爷放到边关历练,年岁渐长,也慢慢有了大将的气度。而勒马行于左边的那个,蓝袍绛带、嘴角带着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是二公子裴洛。右边的贵公子穿了墨绿的官袍,眉目细致,眼中微微阴郁,正是裴相爷的三子裴潭。
三人身后跟着一队侍卫,手执长矛,步履齐整。
慕天华远远看着迎亲的队伍过来,笑得嘴都合不上。只见裴潇突然策马上前,待到近处时候立刻翻身下马,恭恭敬敬行礼道:“泰山大人,裴潇同舍弟前来,正是来迎接慕小姐的。”
慕天华捻着下巴上的三缕长须,红光满面:“好,来人,将小姐请出来。”
立刻有人抬来一个火盆,摆在门槛处。喜娘和绛华一左一右,扶着凤冠霞帔的新娘缓缓走来,衣摆微撩,跨过了火盆。
虽是几个动作,绛华却紧张得要命,手心都有些湿润了。她扶着慕绯烟走到大红花轿之前,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出什么差池。喜娘弯下腰去撩花轿的珠帘,却见裴潇大步过来,亲自撩起轿帘,侧身立在一旁。
绛华在沂州时候只远远看过裴潇几眼,眼下才是真正看清了。裴潇和裴洛的眉目都依稀有裴相爷的影子,清俊雅致。反而是裴潭,和兄长的长相都颇有差别,大概是随母的缘故,五官十分细致。
慕绯烟弯下腰坐进花轿之中。裴潇将珠帘拨下,又同慕天华寒暄几句,方才走到坐骑边上,在马镫上一踩,身形轻捷地端坐马背。慕天华也坐进软轿之中,立刻有四名身强力壮的轿夫上前抬轿。
绛华看着花轿被相府的护院小心抬起,珠帘簌簌落落地颤动,珠子轻碰的声响很快被震耳欲聋的花炮声响盖过去了。她握着绯红的流云袖,忽觉得有人看过来,下意识地轻咬嘴唇。她回望了一眼,但见裴洛眼中明亮,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轻笑,竟是将满目的红色衬得黯然失色一般。
只听喜娘扯起了嗓子:“起轿,喜乐!”
迎亲缓缓折转,前面的依旧是吹打放炮的,中间是裴相的三位公子勒马缓行,之后跟着慕府的轿子和陪嫁过去的一行人,由执矛而行的侍卫殿后。
裴相爷一袭描金紫袍,玉带轻束,负手而立,威仪万千。他看见慕天华从软轿中出来,立即就迎了上去:“老慕,你看我俩今日成了亲家了。”
慕天华将手笼在袖中:“裴绍,我大半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家儿子要是欺负她,你以后就不用安生了。”
“我的儿子自然好得没话说。你就省省心,我们斗了半辈子,也不见得你哪一次占了上风。”
“你当自己还年轻,净说大话。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当年督战那气势?”
裴相爷眉头一皱:“你站着说话自然轻松,也不看看是谁坐轿子来的,当年慕大将军可是在马背上过的。”
裴潇神色微微尴尬,轻声道:“爹爹,时辰差不多了,那边还有不少观礼的人。”
慕天华立刻笑得一脸慈爱:“还是贤婿想得周到,耽误了时辰可不吉利了。”
“今日大喜,两位大人看来心绪也甚好。燕某沾光,得以观礼,实在荣幸。”一道极为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只见说话的那个男子缓步走来,一袭淡紫的长袍随风而动,肩上搭着油光水滑的貂裘,看上去年纪很轻,脸色白皙,俊目修眉,神色微微冷淡。
裴相爷神色复杂,拱手道:“燕侍长一番心意,裴绍心领。”
只见那燕侍长微微一笑,面上如薄冰消融:“裴相太客气了,只是太子殿下被俗务所牵、离开南都,方才派燕某前来。”
绛华站在花轿边上,发觉那位燕大人出现,周围那些穿着官袍的都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他,隐约有些鄙夷之色。
慕天华看着那燕侍长先进了相府,方才叹了句:“看模样斯文守礼,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那么一个人,真是有辱家门。”
“燕侍长,嘿,侍长,明明是一介男儿,却弄得这般下贱。裴相,你瞧太子这样,可比不得年少聪慧的赵王。”一个穿着团花锦绣红袍的长者走过来,脸上堆笑,言辞却颇为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