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口编完,只见慕绯烟背着身子站着,一直没有动弹。绛华微微心虚,想着自己这番话大概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忙道:“绯烟,我……”
慕绯烟转过身,眼角发红,眼中像是含着什么,低头道:“实在对不住,我不该问你这些,勾起你的伤心事。”
绛华跪在地上,言辞恳切:“你叫我绛华罢,绯烟,我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将我留在身边,让我服侍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慕绯烟太过单纯,别人说的话大多深信不疑,将来难免要受人欺负,就由她做这个恶人,护着她一生,也算是一件功德。他们身为妖的,其实并没有人类想得那么坏。
于是,绛华就跟着慕绯烟回府,那个叫翠衣的丫鬟一直缩在一边,想看又不敢看似的,偶尔瞟来几眼,连忙就转开目光。绛华自然都能感觉到,只是装作不知。她不禁抬手摸摸右颊,想着,难道真有这般吓人么。
慕绯烟下了画舫,岸边早有马车准备好。车夫一直低着头,搬来锦墩卷起车帘在一旁等着。慕绯烟踏在锦墩上,撩起衣摆款款上了马车。绛华抢先伸手扶她,慕绯烟偏过头向着她微微一笑,似乎微微惊讶:“绛华,你会功夫?”
绛华一怔,低头看着马车同地面的距离,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身量颇为高挑的女子也不可能直接一脚踏上来的,微微一笑道:“是啊,会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慕绯烟脸上微微发红,有些欢喜,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教我好么?我知道,我身子弱,以前表哥找了好几个师父,我也跟着他们学,却怎么也学不会。我每次看到那些骑着马在街上走的人,总是很羡慕。”
绛华点点头,道:“好,我教你。”她想自己修为也有百年,如果分给慕绯烟一点,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她别有一天突发其想,非要御风而行就好。
翠衣也爬上马车,嘟着嘴很是不满:“小姐,你可不要将奴婢忘记了啊,本来该是我将你扶上车,眼下什么都被人抢了……”后面两句话说得很轻,可绛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在渡台边当了百年的荻花,也听到不少人间的事情,像慕绯烟出身官宦人家的,背地里龌蹉事情不少。她虽然可以随时离去,却会害了慕绯烟,万一传到天庭去,恐怕更是要被灭了元神、永远不能飞升了。
只听轱辘声中,慕绯烟嗔道:“翠衣,你想太多了。”
马车颠簸前行了一段路,渐渐缓了下来。慕绯烟抬手挽起车帘,偏着头向外看去。翠衣压低声音笑道:“小姐,要过了宣华门,才会看见监察司的大人们。”
慕绯烟咬着唇,瞥了翠衣一眼:“要你多嘴。”
绛华不敢多问,只是端坐着看着外面的景色:和江边渡台的冷清孑然不同,这里大约就是街市,两旁店铺楼馆林立,人流熙熙攘攘,穿梭着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
忽听翠衣指着外面道:“小姐,你快看!”
绛华看了过去,只见道旁正有一队人勒马缓行,清一色的蓝袍宽袖,袖子滚边和衣带是绛红的,至于马上坐着的那些人,在她看来只是公的凡人,仅此而已。她觉得翠衣那样,真是小题大做极了。
马车缓缓从那一对人身边过去,慕绯烟也舍不得放下车帘,往外瞧着:“不知裴公子是不是身子不适,怎么都没在?”失望之情十分明显。翠衣不敢接话。
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迎面而来,马上的人也是蓝袍绛带,在小风中翩翩拂动,袖上那道绛红的滚边十分扎眼。那人快到近处之刻,勒马缓行。从马车里看去,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挺拔清隽,有那么一股子风流清华之态。
绛华听见那人开口,语声清朗、慢条斯理,低低的入耳舒适:“今早又被罚去抄孝经,现下才来,倒教各位久等了。”
一个蓝袍的年轻人清声笑道:“宣离兄可是又被令尊逮到了么,早知昨晚自家兄弟去红粉乡就不叫上你了。”另外一个勒马过来,也取笑道:“裴相行止端谨,这样下去,全城私塾里用的孝经可都是你家出来的了。”
一众人笑得欢快。
慕绯烟拉上车帘,回转头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回府!”她低着头,似乎闷闷不乐。绛华不知该是不该出声问一问,想了一会儿还是默不做声。只听翠衣道:“小姐,你别生气,裴督使文武双全,年纪又轻,官场上难免有些应酬。”
绛华不知怎的,居然觉得翠衣的话有些好笑。看翠衣那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竟然大模大样地评价那裴督使年纪轻。她觉得什么官场应酬就是敷衍,若是真正把人放在心上,自然会想办法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