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做了五年的佑州知州,政绩平平,没有突出的贡献,得不到上司的额外青睐,没有什么失职之处,因此也就无法得以提擢,也不会被降职。颜宁非常安于做一个知州,白天去衙门办公,若是没有额外的事,到了下午,就可以下衙休息了。回到家看看书、喝喝茶、写写字,顺带教教孩子的功课,这样的日子平淡而充实,他很满足,丝毫没有往上爬的野心。
此刻他就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修竹丛下,沐着午后的阳光,听着蜜蜂嘤嘤嗡嗡的声音,嗅着蔷薇花的香气,心里暗忖:雪刚化时杨沐就出发去湘州了,怎么桃花都快开尽了,他还没到家?
颜宁没有住在知州府衙里,而是住在杨沐买的宅子里。杨沐在佑州的铺子生意稳定下来之后,在城郊购置了一所宅子,要将母亲接过来尽孝,但是杨母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杨村。最后折中了一下,让他将元儿带到佑州去读书,桂琴带着小儿子陪着杨母留在村里,徐贵生跟着三宝的船在各处奔波,闲了就回到杨村一家人团聚。
杨沐跟贵生和桂琴表达了自己想过继桂元的想法,桂琴夫妇很乐意地答应了。他们一家受杨家恩惠颇多,正愁无法报答,儿子又跟杨沐投缘,杨沐愿意过继,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杨家正式摆了酒,请了亲戚朋友和族里宗亲,举行了入宗仪式,正式接纳桂元为杨家的子孙,并更名为杨元。
对此杨家的亲朋很不能理解,杨沐年纪轻轻,据说是在京城娶了一房妻室,妻室无法生育,所以才过继了元儿。可是这年头,只有那些小户人家无法生育才过继子女,大户人家妻不能生,还不许纳妾么?
杨沐好歹也算得上富商了吧,哪里用得着过继。就算是过继,怎么会过继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姓孩子,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当然这话也只是在人后说说,杨沐现在是杨村最有能力最有出息的人,他不同意过继你的子女,你说破了脑袋也没用,再者,说得多了,你不怕得罪他么?
佑州城不大,杨沐买的宅子在城郊,按照他们自己喜欢的样子,拆了原来围院子的土墙,用竹子编了篱笆,然后移来各种灌木花草,将院子妆点得分外田园。颜宁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对那些灌木修修剪剪,本来是不想任其枝蔓横生,结果倒将那些本来野生的草木打理得颇有艺术性,任谁看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两句。
“颜叔,您回来了?”十三岁的桂元,哦不,现在已经改名叫杨元了,从篱笆墙外走进来,发现颜宁坐在院子里,迅速地将右手藏到身后去了。
颜宁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装作没看见:“元儿,你今日怎么散学这么早?”
杨元答:“先生说今日春光好,带我们去城外踏青,下午放了假。”
颜宁笑起来:“你们先生倒是挺风雅的。”他看见有两朵粉色的蔷薇从杨元的小身板后冒了出来,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杨元红了脸拿出右手,是一枝竹枝,每个小分叉上都插上了一朵蔷薇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蔷薇花束。颜宁知道这是小孩子们常干的事,自己小时候也干过,因为蔷薇花虽香,但是花枝上却长满了刺,并不好拿。孩子们便折了竹枝,将蔷薇一朵一朵插在竹枝上。
颜宁笑眯眯的:“不错,挺好看的。你自己插的?”
杨元已经十三岁了,已是个半大的少年,自然是不会去干这事的,他红了脸说:“隔壁的春草妹妹送给我的。”
颜宁眼珠子一转:“那不错啊。你回送她什么了?”春草是隔壁的秀才的女儿,比杨元小两三岁,从小便喜欢跟在杨元屁股后头玩。颜宁担心自己和杨沐的关系影响了孩子,看到他和隔壁的小女儿两小无猜的,很是松了口气。
杨元呆了一下:“啊?没有。”显然没想到要回送人家什么东西。
颜宁抿嘴一笑:“去,回屋画几个蔷薇花样子,给春草送去吧,就当是谢礼。”
杨元显然不知道颜宁竭力撮合他和春草的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答应:“好的,颜叔。”
杨元进了屋。颜宁将书往脸上一盖,打起盹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融融、懒洋洋的。桃花瓣儿在清风中纷纷洒落,有意无意的洒落了他一身。
杨元在屋里描样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便去里屋拿了条薄被,踮着脚尖走过去,轻轻地盖在颜宁身上,又轻悄悄地退开,深怕搅扰了他的春梦。
杨沐进院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颜宁闭着双目,睡得十分香甜,粉色的花瓣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分外地美好。他顾不得满身的风尘,轻轻地走过去,将背上的行囊放在椅脚边,轻轻地拿开了颜宁脸上的书。看着眼前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心里涨满了柔情。看看四下无人,偷偷在他嘴上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