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严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沐:“不应该啊,照理说春风得意,应该精神奕奕,怎会眼眶发黑、双目无神?”
杨沐揉了一下脸:“夜里有蚊子,没睡好。你家的事都应酬好了?”
吴严此次中秀才,他爹高兴得一挥手,摆了几十桌流水宴席,招待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一个个吃得嘴角流油。吴严苦笑一下:“总算清净了,要不是我比你早回来几日,今日恐怕还不能消停。这些日子我爹天天拉着我去应酬那些乡绅,喝酒喝得我都成酒缸了,还得陪着笑脸,脸都抽筋了。”
杨沐哈哈大笑:“等你中了举人,还有得喝呢。”
吴严一甩衣服下摆,坐下来:“得了吧,就我还中举呢!”
“这可不好说,解元尽处是孙山,我看你能行!”杨沐也开玩笑。
“嘻嘻,这倒是,我发现我就是那万年榜尾啊。”吴严有点得意。
吴严又问起去颜先生家的经过,杨沐一一说了。末了吴严又神秘地凑近来,压低了嗓门,笑着问:“听说你要跟我们家联姻啊。”
杨沐红了下脸,叹了口气:“别提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为这事犯愁呢。”
吴严好奇:“怎么,你不愿意娶我们家兰月表妹?”
杨沐耷拉着脑袋:“其实我根本就没考虑过娶亲的事。”
吴严奇道:“你不想娶亲?我觉得我家表妹不错啊,长得也算清秀了,又心灵手巧。你知道吗?你在她家吃的那些点心多半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啊?”杨沐觉得背上冷汗直淌,暗自庆幸这兰月姑娘不是南方的蛮族,据说有些蛮族的习俗是吃了谁的东西,就一定要娶对方,“兰月姑娘是挺好的,但是我目前真不想娶亲。”
吴严坐回去,眼珠子转了一圈:“难道你不喜欢姑娘家?”
“啊!什么意思?”
吴严拿着扇子挡住嘴,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咱们在菁州等放榜的那几天,我四处闲逛,去醉红楼吃酒,听人说起这世上不光是男人喜欢女人的,还有男人喜欢男人一事。”然后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沐:“难不成你也是?”
杨沐浑身打个激灵,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他面上强作镇定:“醉红楼是什么地方?你道听途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严咳了一声,扇了几下扇子作掩饰:“醉红楼,不就是酒楼嘛。”
杨沐斜睨他:“是喝酒不错,只怕还少了一个字,喝花酒才对吧。”
吴严打了个哈哈:“我表兄非拉我去开眼界不可。你别说,醉红楼是菁州最大的青楼,那楼里的漂亮姑娘真不少。”
他说的表兄,便是张舅爷的长子,兰月的兄长,杨沐见过两面,年已弱冠,已是个成熟的生意人。杨沐上下打量他一下:“看来吴严兄是有了艳遇了。”
吴严一说到这个来了劲,便可劲儿说起醉红楼的见闻来,倒把先前提的那个话题忘掉了,杨沐看着话题已成功转移,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吴严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几句话,在杨沐心底掀起来惊涛骇浪,原来世上还真有男人喜欢男人一事,从前看过的那些断袖分桃的典故原来是真有其事。男人同男人之间,除了友谊与兄弟情谊,竟还有另一种感情?如果是,那自己跟颜宁……哦,颜宁!我对颜宁又是一种什么感情呢?如果真像颜宁说的那样,一辈子不娶亲,只和他一起吟赏烟霞、朝夕共处,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呢。这样想着,颜宁竟像心中一颗深埋的种子,在黑暗中酝酿了许久,终于被春风唤醒,雨露滋润,破土发芽,长得满心满腔都是了。
杨沐想起自己同颜宁相处的点点滴滴,又翻出来他们之前的信笺,一页页地翻,看着那些生动俏皮的话语,想象他说这话的表情,写这话的情形,一个个鲜活的颜宁呈现在眼前,仿佛他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一样,眉眼都跳动着,望着自己笑。满心满眼都是甜蜜。
冲动地拿起笔来,要给颜宁写信,想告诉他自己这一刻的思念和快乐。但是又想起来,自己这是单方面的喜欢,颜宁并不知情,不知道他对自己是否也像自己这般的感情。还有,自己能不娶妻吗?娘还等着他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颜宁也不能不成亲吧,颜家也只有他一根独苗呢。不禁又有些泄气,掷了笔,出门往后院去。
后院在母亲的打理下依然井井有条,蔬菜瓜果葳蕤繁茂,散发着清香,几只鸡悠闲地在草丛中踱着步子,机警地注视着草叶间飞动的蚱蜢。院子边上的小池塘里,几只鸭子正在悠游地戏水捕鱼,时不时拍打下翅膀,彰显出它们欢快的心情。杨沐走到水边,那儿有一枝新插不久的柳枝,已经成活返青了,他每天都要来看一看,浇一浇水。这根柳枝就是他离开五柳镇时颜宁送的,他带回来,想起“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试着将这根柳枝插在了水边,没想到真的成活了,这让杨沐有小小的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