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后来如何了?”背对着小竹,赫千辰收回打量的目光,忽然这么问道。
小竹楞了楞,才明白他指的就是先前说起的那个下毒人,“被血魔医挖去了心,当然是死了,后来秦庄主就命人把尸首处理了,少爷为什么打听这个?”
自看到赫九霄出手,小竹提起的时候便不再称赫谷谷主,而和其他人一样叫他血魔医,赫千辰似乎明白其中的原因,同曾经显赫一时的赫谷相比,如今的血魔医声名更盛,这么想着,口中徐徐说道:“只是问问。”
“那种人死了就死了,少爷管他后来如何了,现在想到他的那个样子,我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呢。”小竹身上抖了抖,他还记得那个怪人的模样和眼神。
赫千辰却似没有他这样的感觉,缓缓说道:“他生来与人不同,必定受到他人眼神歧视恶语相加,自小便自卑自恨,时日久了难免会心怀怨毒不甘,多年过去,才会积累这么多的怨恨毒念……他认定世人都看他不起,即便有人对他好,便连他自己都不信那人是真的好,而别人若有一丝怠慢了他,他就认定是因为他生的古怪,所以才会成了今日这般,心心念念全是恨,是怨,作出这样的事来。”
看着自己的手,他徐徐的说,淡淡的语声在房里飘散,不带怜悯也没有其他什么情绪,看来并不是要小竹改变想法,可小竹听他这么说了,却渐渐涌上一股内疚,“原来,我和那些人一样……”
小竹还小,才十多岁,习惯了江湖事,却都只当是故事那样来听,看到那怪人被挖心,也只当是看戏一样,他没有那种真实感,更不会往深处想,此时听到赫千辰的话,不知怎的忽然觉出一股惆怅来,仿佛说话的人曾经受过一样的苦,感受过一样的痛。
可少爷分明一直在千机阁,听说前任的老阁主对少爷也很好。小竹不懂,便也不再去想,他只是忽然明白,那个怪人并不是生来就那么坏,“这么说,是其他人错了,不该以貌取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也许就不会做出这件事,想害死那么多人。”
“他人没有错,他们只是害怕和他们不同的人,不喜欢有人生来就古怪,怎么对待讨厌的事物,是他们的自由。”赫千辰望着窗外,这段话说的听来也很是有理,小竹又疑惑了,“那……难道是那个怪人错了,是他生来和人不同……”
“他也没错。”生来如何,谁又能自己决定……
目光投向窗外,这一刻赫千辰的话很淡,很轻,仿佛整个人都要随风飘了去,小竹在他身后,分外不解,他不知为什么少爷这次出门,好像有特别多的感慨,不会是因为阁老三番四次要少爷娶亲,少爷又见了别人成亲出事,才这样了吧?要不然,难道还是因为血魔医?
血魔医?!小竹惊讶的看着镜子,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锦衣黑发,俊美邪异的不似真人,可再浓烈的妖色也压不住那一身冷意冰寒,就站在他们身后,看来已经许久了。
赫千辰原本看着窗外,心里想着事,就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听到小竹的抽气声,回头便看到赫九霄,从他的脸上是看不出其他来的,站在那里也不知多久,听到多少他的话。
“赫谷主有事?”让小竹去沏茶,他起身招呼。
“我来看你。”说着不知算不算关心的话,赫九霄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改变,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我很好。”赫千辰淡笑着回答,然后说道:“听说要见到血魔医其他表情,除非是想死的时候,人说血魔医的笑就如幽冥勾魂,见到他笑的人必定会死。”不知道他是因为要杀人才笑,还是因为有人见了他的笑他才杀人。
赫九霄坐下,不置可否的脸色,对他这番说辞没有反应,别人怎么说,似乎从不介意。
方才他听见赫千辰说的那些话,关于毒人心,关于那个死人,知道檀伊公子就是赫千辰,他也就知道檀伊公子好洁这种说法的由来,如今在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好洁的原因。
小竹走进来,沏好了茶,摆在赫千辰手边的还是他自己带来的茶具,给赫九霄用的是秦战准备的紫砂杯,看了一眼对坐的两人,又去捧出了洗好的衣物,准备还给他。
“下去。”赫九霄忽然开口,没去看摆在手边的衣衫,那态度俨然便是此地的主人,好似他说的必定要遵从,不可违逆。
赫千辰看了他一眼,对小竹点头,即便再怎不么不甘愿,白衣小童也只能退下去了。
两个人对坐着,没有说话,静默无声,长长久久的静默里,仿佛他们兄弟二人没有分别过,看到面前的人,他们都会想起过去,儿时的记忆,有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尤其,当那段记忆与众不同,充满着难以磨灭的印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