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人家福泽深厚,在下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王先生很是谦虚。族长表示不同意,“家母这旧疾每回发作苦不堪言,幸亏有先生,这回家母不曾受罪!”宾主客气过一番之后,王先生问了一句令太夫人流汗的话,“令兄傅侯爷可好?傅侯爷习武之人,身子康健,想必风采更胜当年。”
族长夫人疑惑看看屋中众人,王先生他不知道……?老侯爷已去世多年了啊。太夫人面沉似水,族长一声叹息“我那兄长,已是去世多年了。”
王先生大为惊奇,“当真?”仿佛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族长念及亡兄,神情凄然,“已去世十八年了。王先生,便是您医治好亡兄的那年秋天,他……他突发心疾,去了。”
王先生失声叫道“怎会?怎会?令兄傅侯爷身子分明好得很,照他的身子骨,至少能再活三十年……”族长和族长夫人都是十分震惊,至少能再活三十年?可他十八年前已去世了!
族长忽然觉着不对。兄长那年去得很急,从发病到咽气,不足一日功夫。这中间……族长再看端坐的太夫人,眼神中有了几分审慎。兄长和嫂嫂面和心不和,同床异梦,族中诸人都是知道的,嫂嫂她……
太夫人此刻真是怒火中烧。她一直以为杜知安会像对付苏氏一样对付自己,在夫家、娘家亲长面前摊开当年事,为谭瑛讨回公道。那么,他定会细查当年谭瑛的事。自己早料到他这一手,已把当年经手之人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其实也不用怎么下狠手,傅深已把明面儿上的人全发落了,只需把隐藏在暗处的人一并除去便可。反正不过是些世仆,世代受晋国公府、六安侯府的恩典,为主子捐了躯,也是应该的。
可万万没料到,杜知安根本提都不提谭瑛的事,却是从老侯爷的去世入手!这王先生是当世名医,极难请的,已十几年足迹不到京城。他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九婶婶头疼病一犯他就赶过来,分明不是巧合!杜知安,原来你弹劾晋国公府,纯粹是迷惑我的!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太夫人气得头昏。
太夫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族长家中出来的。“至少能再活三十年” “至少能再活三十年”,王先生,你这句话是能要人命的!
送走太夫人,族长将王先生请在书房,密密问了当年医治老侯爷的事。王先生沉吟道“老侯爷当时半身麻木,口眼有些歪斜。在下用药以顺气怯痰为主,使其肾气常和,虚火不致妄动,病也就退了。在下离京时,老侯爷已是一切如常。可惜,可惜……”自己离京时他已是身子康复,竟于当年英年早逝,真是蹊跷。
族长起了疑心。王先生的医术,有目共睹,他既说老侯爷身子完全康复了,至少能再活三十年,那为何没过几个月老侯爷便猝然去世?这当中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太夫人还没清醒过来,族长已经动手了。他从六安侯府内书房调走了老侯爷去世那一年所有的病案,理由很正当,“亲戚中有人患了此症,借鉴借鉴。”
太夫人闻讯直挺挺倒在罗汉蹋上。大姨娘流着眼泪请大夫、煎汤药,颤颤巍巍喂太夫人喝了下去。太夫人醒来后,两眼失神,“丽儿,姑母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你信不信姑母?”大姨娘连连点头,“信,我信!”
“可他们不会信的。”太夫人神色疲惫,喃喃自语,“他们一定不会信的。”本来自家夫妻二人多少年来便貌合神离,诸人皆知;老侯爷那年突然中风,族中已有风言风语,“侯爷正值壮年,怎会如此?莫不是有人故意气他?”
那正是谭瑛“病逝”,续娶鲁氏之后。族中不少人都知道,续娶鲁氏这不合礼仪之事是为自己“冲喜”,在外征战的老侯爷根本不知道。不少人私下里议论,说老侯爷是被自己气的。自己听到耳中,只付之一笑。我儿媳妇都已娶进门了,你们再说些什么,有用么。
王先生国医圣手,顺顺当当医治好了老侯爷。老侯爷病好后对自己更加不理不睬,冷若冰霜。自己气极了,打杀他一名心爱的美妾。老侯爷大怒,自己也针锋相对,不过是夫妻吵架,他竟然……这回是没救了,只不到一天功夫,便咽了气。
王先生离京回乡之时交待过的,“不可着他生气”“若生了气再复发,便难治了。”本以为是医者惯用之语,没怎么理会。原来竟是真的,原来竟是真的。
可是,如今在族人眼中,真相会是什么呢?太夫想都不敢想。有王先生那句“至少能再活三十年”,族人岂能没有疑心。
杜知安,你狠。太夫人倦倦躺了下去,“若深儿回府,着他速来见我。”没事,自己有儿子呢,有惟命是从的儿子。只要有儿子在,自己在傅家便是铁打的江山,谁也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