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的夫婿李大牛是个老实巴脚的庄稼人,一双粗糙的大手搓来搓去,却不怎么会说话。李大牛身边跟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脸黑红黑红的,一双眼睛甚是漆黑灵动。这是李嬷嬷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李峰。
谭瑛和解语看着灾民一般的李嬷嬷一家三口,心里都难受,“若了你们了。快下去洗洗,换身衣服。”谭瑛吩咐道。那边小红已经响亮的答应了,“是!”带着李嬷嬷一家三口去梳洗了,换上干净衣服,又麻利的摆上一桌吃食,“您饿了吧?快吃罢。”笑咪咪看着李嬷嬷一家三口埋头苦吃。
这丫头不错,性子爽利,快人快语。只是规矩还是不成,说话嗓门儿也太大了一点,走路也风风火火的。李嬷嬷一边嗽着口,一边慢慢想着。姑娘好容易逃出虎口回到家,可要让她过几天舒心日子。这服侍的人,务必要小心在意。小红是在夫人身边服侍的,是这个样子,那姑娘身边服侍的人?
再见面时,李嬷嬷便殷勤要求,“我陪姑娘一起住罢。”也好帮她管教管教丫头们。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姑娘,心疼她啊。
解语吓了一跳。陪我住?我都这么大了还用您陪?我是成年人了好不好。却也知道李嬷嬷是一片好心,求救般望着谭瑛。
谭瑛似笑非笑看了解语一眼,温和对李嬷嬷说道“嬷嬷才回来,且不忙着操心,先歇息两日再说。还有尊夫和令郎,也要做个安排。”李大牛是把侍弄庄稼的好手,正好把花园里的事管起来;李峰这个年纪,还是读书吧。
谭瑛把这意思说了出来,李嬷嬷却不同意,“他读什么书?不是那块料子!还是跟着小少爷跑跑腿,也算能派上个用场。”她本来是一个人在安家做工,这时候遭了匪患,一家三口全投奔来了,心里蛮过意不去。若是一家三口全都做事,不吃白饭,那还好。再让小的读书?哪那么厚的脸皮。
谭瑛温和劝她,“不是这么说。嬷嬷是有工钱的,尊夫也是有工钱的,两个人的工钱加起来,怎么还不能送一个孩子读私塾?定是能的。”李峰这个孩子看上去不像他父亲一样木讷,是个机灵孩子。若是不读书,没准儿误了人才。
解语笑咪咪帮腔,“隔壁巷子有位老秀才坐馆,听说是位饱学之士,且束修并不贵。明儿我让人去问问,把李峰送过去。”小孩子还是要上学的,这才十岁出头呢,就要工作了?童工啊。
李嬷嬷掉了泪,哽咽道“夫人和姑娘,都是好心肠,都是好心肠……”拉过李峰,命他磕头道谢。谭瑛温和道“快起来,不必多礼。”
第二天果然派仆役去老秀才的私塾问过,老秀才定要见了人方才决定收不收学生。待到见了李峰,考问一番,老秀才满意的点头,这个学生可以收。
之后李峰便日日上私塾读书,很勤奋用功;李大牛自作主张在花园偏僻处弄了个暖棚,种下些蔬菜,“过些日子,能吃上新鲜蔬菜了。”他憨憨的笑着,说道。
李嬷嬷急得够呛,“那是花园!不是菜园!”老爷和夫人都是风雅的人,姑娘尤其爱花,你怎么不声不响弄了个菜棚出来?下手还这么快,才到安家便弄好了。
解语知道了,忙笑道“嬷嬷,这是极好的事。如今年成不好,米面粮食菜蔬什么的都贵,还不好。自己家里有现成的,不用出去现买,多自在。”自己种出来的绿色蔬菜,蛮好蛮好。这个时代冬天想吃鲜菜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李嬷嬷吞吞吐吐回明了谭瑛,一脸羞惭之色。这李大牛,真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丢死人了。谭瑛面色沉静,“这有什么。大冬天的若有新鲜菜蔬,我们可有口福了。”李嬷嬷方松了一口气。
张翻墙过来时,还跑去菜棚前看过,大笑了一通。花园里弄个菜棚子,真逗!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李嬷嬷安稳下来后,时不时的往解语院子里跑。有时干脆坐着不走,半天半天的跟解语说话,或在解语身边转来转去。
晚上她也来!张很是气愤。自家夫婿孩儿都在,不陪着自家男人不管好自家孩儿,跑解语这儿做什么?!
常常是张和解语正面对面读书,或说话,采蘩、采o殷勤陪笑的声音便会响起,“嬷嬷来了,嬷嬷请。”李嬷嬷皱皱眉头,这两个丫头,旁的倒还好,可也是嗓门儿太大!
屋里的张便要跳窗出去,还要把窗户关好。解语要把书和笔收一收,茶杯摆摆好,两个人都很狼狈。
李嬷嬷常常一坐下便不动了,跟解语长篇大论的讲起从前,“姑娘从小便懂事!”解语则是连连打哈欠,做困倦状,“姑娘累了,早些歇着罢。”李嬷嬷才会依依不舍的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