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过的那几个女人,还有他的女儿,全都是来自这所已经没落了的女校。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曾经辉煌,在了巅峰时,却陡然陨落了。
在苏庆长昏迷的那些时间里,他的脑子就像是有一团被搅乱了的毛线,不停地拉出细线来。拉扯那些毛线的,是很多双不同的手。有像言无徐那样年轻的手,也有想常玫那样平静的手,更有像乔初那样温柔的手,还有叶缇娜那样的手。
到了最后那团毛线即将被扯光时,毛线“崩”地断掉了,他睁开了眼,看到了一双带着仇恨的眼。原来那不是毛线断掉的声音,而是言无徐想置他于死地,拔掉输液管的声音。
在言无徐惊慌着去叫大夫时,他看到了一旁整齐叠放着的报纸。以前会为他每天准备报纸的人,是常玫,他以为,这些报纸也还是常玫准备的。
报纸上,是连番关于苏氏的报道,关于苏氏矿难,关于法院被起诉,关于矿区停工,矿区复工的一切一切的消息。
从报纸上,他知道,一直照顾他的常玫已经被抓了起来,而现在站在外面挡着苏氏的风风雨雨的,是他的女儿,一直被他认为最没用的苏子曾。
苏庆长一直认为他的眼力是很好的,只需要一眼,他就能认清一个人的本质,他很少出错,他的眼力确实很好,。
在第六区时,他认准了他唯一的伙伴,常玫。在流氓手中救下乔初时,他认定了她会是他一身的伴侣。在受了乔初的委托,去接她深陷婚姻囫囵的好友叶缇娜时,也只是一眼,他就爱上了那个女人。
“黄金海岸”的楼顶,七十层的楼顶,终年不息吹着四五级的大风。风卷不走那些笼罩在大楼外面的绿色建筑防护网,却足以吹乱了人的心。
苏庆长此生只看错了三个人,一个是言无徐,那个睡在了他身旁的女儿呢。另一个是佩罗,叶缇娜的前来复仇的儿子。最后一个,也是他最不该看错的,却也是他最最看错的人,他的女儿,苏子曾。
苏庆长不知道苏子曾是怎么去面对那些丑恶嘴脸的官员,也不知道她和常玫是怎么冰释前嫌的,他连让她讲述的机会都没有给予,就将她赶出了家门。
她现在,应该是恨他怨他的,从小他就待她不亲,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至少苏庆长自认为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苏氏的破产,让苏庆长觉得很是快意。言无徐别想再从他的身上拿到一分一毫,温氏还有佩罗,想从他手上拿到苏氏,然后疯狂地嘲笑他,都已经不可能了。
那些人,别想占了他苏庆长的一点便宜。这幢凝结了苏氏多少心血和精血的大厦,他也不会让给温氏。等到他从了这里一跃而下,他的血,就是送给那伙人的最好的礼物,这幢大厦,还有温氏都将蒙上永远要带上他苏庆长的烙印,哪怕这个烙印是用死亡的代价涂染的。
像是从地狱吹来的风,让任何人都难以在平台上站立住,苏庆长将轮椅往前挪去,没有修造好的平台只是粗糙地修了个五厘米高的小平阶。
接连几天四处奔走的轮椅表面的凹凸橡胶印记已经被磨平了,露出了和苏庆长的两鬓一样斑驳的白色,好看的小说:。
苏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不停地颤抖着,青色和红色的筋在了他的手背上根根浮现出来。
他让那个挑夫将他送到了大楼下,越过了那些施工地面后,接下来的路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转动轮椅走完的,到了楼顶后,又用了些力。
盘旋而上的风为他的自杀行为贴了些阻力。再挪动几公分,苏庆长就要坠下这七十层的高楼了。
未完工的大楼,和他即将要完结的生命,苏庆长仿佛看到了他老去的身子,在了空中跌落,就像是一只越冬失败的雁鸟,没了知觉的双脚就像是折断的羽翼。
轮胎的一半已经架空了,苏庆长使出了最后的一口力气,整个身子要往前匐去。
他的脖子还有轮椅被猛地一个用力,又回了平台上。
“你果然在这里,”身后,那阵带着无尽嘲笑的讽刺,让苏庆长愤怒地回过了头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将苏庆长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人,正是佩罗。
“我在图书馆里等了大半天,一直没有等到你,”佩罗还是稳住了苏庆长,只差一点点,苏庆长就要从楼上一“跃”而下了。
“少在那里假惺惺,你不要你来救,苏氏还有一切的一切,”苏庆长想再往前面撞去,任何人都可以阻止他,唯独佩罗本可以。他之所以有今天,都是由佩罗一手布置的,这个恶魔,甚至还欺骗了子曾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