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页

这几口碗当然是眼熟的,言无徐用了这些碗吃了十几年的饭,那能没印象,但她还是照着苏子曾的意思,看了一圈。和普通的瓷碗不同,言家的这几口碗,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某某碗厂出品的,也不是像了国内盛行的打着“景德镇烧制”的标记,而是刻了个人物印章式的篆刻浮雕。

“你看看,这像不像一个乔字?”苏子曾再让言无徐看近了些。这碗并非是什么古品,否则也就不会流落到言家的桌子上了,奇就奇在它碗口下的那个乔字。

乔姓在莫城不是大姓。再加上当年的乔初的娘家都已经移民到了国外,乔姓几乎已经在莫城没了踪迹。

如此的浮雕,言无徐也在苏家看过。苏家用的碗具也都是名窑打制,每口碗上都会有一个“苏”的字样,听说莫城的大户人家都有这么个习惯,而这口带了“乔”字样的碗的出现,也绝非是偶然。

“妈?这碗你哪来的,”言母这碗是十几年前,一个替政府守山的中年男子吃饭时,凑不足钱时,拿来做抵押的。

守山人看似难找,其实也是最好找的人。莫城的大小山林足足有几十座,除了建了寺庙的法安寺,也就是只有第一区南边的卧龙山是公山,其余的都是些无人管的荒山,平日连个人影都不见的,。

所以说到莫城的守山人,其实也就是只有一名,就是守着卧龙山,住着政府公房的守山人。卧龙山传说是座风水宝山,所以政府也就上了心,早些年让人种了几百亩的经济林,再请了个当地人,在山腹处修了个平房,十几年了,一直如此。

守山人照着十几年的老规矩,日出时,就往了山顶走,日落时,就往了山脚下回,一来一往,就刚刚好是一天。

这一天早上,趁着酷热的太阳还没上来,守山人就带了水和一把剪草用的剪刀,一直往了山上走去,走到了山腰上时,看见山下来了一辆小车,看着方向,正是往他落脚的小屋驶来的。

“又是哪个嘴馋的领导要来吃野味了?”守山人嘀咕了句,卧龙山是不是风水宝地,他不知道,但山却是好山,山上有好些獐子野兔的,时不时就会有些人上来打些野味,然后提到城里吃个新鲜。对于这些人,守山人是很看不惯的,但是照着家族里传下来的老习惯,双耳还是不闻天下事的好。所以他照旧要往山上走去。

一来一回,还是一天,等到守山人下山时,那辆车还是停在了山脚处,他有些奇怪了,这些人,竟然还没走,想到了这里,守山人下山的脚程就快了些。

平房外,坐在三个人,一男两女。男的长得很像山上胡乱窜过的獐子,女的,倒都是眉清目秀,其中一个

守山人站在了石阶上,夏天里野草长得茂密,人站在了草后,只能依稀见了前边的光景,但就算如此,守山人还是认出了坐在了最下方的那个女人的样貌,长得和他已经过世了的乔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大叔!”站在了外头的那个女人最先看见了他,就大声招呼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响,惊得一边的啃草籽的麻雀都飞了起来。

苏子曾也抬起了头来,迎着夕阳,她看见了个还算清楚的轮廓,她的胸口,那枚“红之恋”热了起来,不是因为盛夏的炎热,而是因为一种似曾相似的血脉亲情,。

“我是你的表舅,”守山人也就是乔之安给了三人倒了水,他的眼在了苏子曾的脸上看了几个来回,很是不舍地收回了眼神,他没有将自己和乔初更深一层的关系说出来,他除了是乔初的表哥以外,也是乔初的未婚夫。早些年,表兄妹结婚控制的还不严,乔家又为了保留家族血脉,一直是表兄妹结婚的。也许就是族里老有表兄妹结婚的事情发生,乔之安父母就是一对表兄妹。也因此他的右手上多了个指头,在倒水时,他总是要拉扯一下衣袖,但越是拉扯,就越是让人留意到了他手上多出来的那一截指头。

“表舅舅?”苏子曾一直以为,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乔家的人也全都去了国外,想不到,就在莫城的这座深山里,还有一位亲人。

“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乔之安看着苏子曾的嘴角,也露出了个梨涡,禁不住感叹了起来,他有些乱了神,连水也洒了出来,忙用了衣袖擦了擦桌子。

平房里的摆设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桌子和一盏新近刚换的照灯外,房里的唯一摆设就是两排用了竹架子做的旧书架。除了那些书以外,在乔之安的身上,苏子曾已经找不到当年莫城人口中所说的,书香世家的影子了。

“我不知道您还独身住在了卧龙山这边,我还以为乔家所有的人都已经出国了,”不知为何,苏子曾从乔之安看她的眼神里,发现了一种说不清的悲凉。那种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乔之安,就像被人遗忘在了岁月里的一本古书,浑身带着腐蚀的气味,但他的却又是活生生的,这两种强烈的反差,让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