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缺了一个花瓶,那就买下吧,”慕姐毫不含糊地站了起来,报出了足足一瓶酒的价格,也不顾身后苏子曾小声的抗议。
“慕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男子摇了摇头,但还是照着正价买下了那个酒瓶,苏子曾听着两人的对话,才知道男子和慕姐是认识的,顿时面红耳赤,躲到了柜台后,对起了今天的账目来。
两杯酒碰在了一起,男子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子慕身上,而是不时看往了柜台后那颗时不时冒出了尖的人头。
“佩罗,”子慕假装不悦道,“我可不喜欢被人忽视。”
“慕姐,”佩罗将身子缩在了靠椅上,将眼神收了回来,“在属于您的地盘上,没有人能及得上你的半分光彩。”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女人都是会变的,”子慕抿了口酒,语气里带着几分疲乏,高脚杯的杯口对准了苏子曾站着的方向,“她们每个人在刚进店时,都和这个酒杯一样,纯净无暇。最后离开时,却都变了,有些人沾了酒气,有些人沾了唇印,有些人沾了铜臭。”
佩罗并没有搭腔,他将视线调到了一旁,落在了已经空了的那个橱窗上,“不见了?”
“如你所愿,已经找到了属于它的主人了,”子慕回答着。
收银台处,苏子曾突然探出了头来,“慕姐,第一单?”
“第一单!”子慕举了举杯,再看看身旁的佩罗,若有所思地回答着。
同一个客人,同样的第一单,只不过,谁也不会知道,这名新来的导购员,又会在这间店里,找到怎么样的梦想。
018 迟来的顿悟
那个叫佩罗的客人足足花了三千元买走了一个空酒瓶。苏子曾足足过了一晚上,才从这件事里回过了神来,那一晚,她在“第六区自行车行”的小阁楼里,翻来覆去,想着当时的情景,那时的苏子曾,好像是有神灵附身一般,洞察了客人的心思,一定是母亲的那枚“红之恋”在保佑她。
大半夜的,苏子曾坐了起来,阁楼里没有冷风机,只有一个老旧的风扇,隔上三十四秒才费力地晃上一圈,发出让人脑子发昏的噪音,整夜如汽车马达一样,嘈杂不堪。
为什么慕姐每一次都能抓住客人的心思,苏子曾不知道佩罗先生进店里是找慕姐叙旧的还是当真要找一个花瓶,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关系。
黑夜中,那个老式风扇还是用力地叫嚣着。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拉着她母亲进门时,只是为了找一件苹果绿色的公主裙,成人女装店里当然没有那样的童装,但慕姐依然让她买走了一瓶绝对不含苹果成分的苹果口味的果泡酒。
“你今天做得很好,没有需求,那就创造需求,”这是子慕和她关门时,送给她的一句称赞,子慕很少夸人,在她的感觉里,夸人就像是给一瓶酒参水似的,所以给她的这句称赞,更像是一句建议。
“佩罗先生,您当真需要这个花瓶?”当苏子曾将包装好的“花瓶”递给佩罗时,他也只回答了一句,“你让我觉得,我很需要这个花瓶。”
买一条裙子,会需要一个包包,随后可能需要一双合适的鞋。每一位进店的客人,慕姐都不会站起身来立刻去迎接。在客人眼里,是以为子慕的腿脚不方便,唯独苏子曾和那些已经离开的店员才知道,子慕的身手很矫健,面对每一个入门的客人,她都如同一只蛰伏着的母狮,伺机就要弓起了背脊,吞噬了客人的购买意愿。
阁楼里昏暗闷热,空气稠热地压在了苏子曾的身上,汗水湿透了背心,不是发热的汗,而是凉凉的,贴着脊梁骨上来的寒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言无徐要逃离“爱慕”。
躲在了第五区街角的“爱慕”和支着残疾右腿的子慕,就想神话里的贪食兽饕餮,一口口地吞取了周边的人的信心和欲念。
“不管这些,”苏子曾在黑暗里,仿佛看到了皮肤上滑下的汗水,“我连死都不怕了。‘爱慕’只不过是一家衣服店罢了。”她扯过了落在了地上的被单,忽略了头顶处,像轰炸机一样的声响,将一天的疲劳都压在了被单下。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凯利女学里,佩罗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大捧刚采摘下来的玫瑰花,每一朵上,都滚动着夜露,仿佛哭泣过的美人,惹人怜惜。
他的手指敏捷地避开了玫瑰上的尖锐的刺,再用剪子将每一根刺都剪了去,然后再是多余的枝,最后一起插进了那个已经褪去了包装纸的酒瓶。
酒瓶里,已经装上了液体,不是透明的水,而是珊瑚般的红,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难,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苏子曾,还真是个傻丫头,花是不能泡在酒里的,否则就只能变成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