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皇家威仪,懈怠不得。门口的大石狮是来不及搬回来了,急忙将园子中花期正威的花草装盆,将门里门外妆点得繁花似锦,江氏侍从排序两侧,这些日子来,大家都随着礼部委派来的仪制司老属员见习了礼教,对即将的实践,倍有信心。
撩起轿帘,途径的大人们看向用大小花盆将门里门外堆彻得花团似锦的“言宅”大门,无不眯起了眼。世道法度森严,在京城中犹胜一筹,不谈其他,独说建筑规制,规制更是严谨至一礡一瓦,如此一栋曾经的皇亲府邸,当真是一介员外郎可住得住么。其中究竟深含着何等意思,可得好生权衡斟酌才行。
介于最近以来,上面的心意诡异,京中局势纷杂,连带着当真出现了血腥气息,言家阖家齐心做好“全是别家的做,自家没半点过失”的准备,放低姿态,便以将所有过失全部推搪在造谣生事的士林和贵胄公子们那头。
面南背北,立于院中的宫使做好宣读圣谕的准备。言茂率领子弟规规矩矩三拜九叩,首先在行止上,不留话柄,坚决将妄悻之名挡在感观之外。
可惜,阖家的低姿态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效果,前来颁旨的内官并没有预期中的傲慢和拿大。也是,那场暴风骤雨之后,受到清洗的内廷之严厉远胜于朝堂,深宫高墙内,不知多少内官转瞬在责杖下陨了性命,由得小门拖出去烧作灰烬,递补上来的,哪个敢不谨慎小心,没人知道祥和的表面之外,又将是何样未来。
旨意和预想的基本一致。给江氏的旨意中,指定了明日吉时进宫谢恩;倒是颁给言家耀辉的那份就有些诙谐可趣了,其中除了对扬州言耀辉忧君忧民大加赞许,更是将“教子有方”的言茂好好赞誉了一番,还为早早过世的言家夫人加封了恭人诰命。连番的赞誉之词,刺激得言茂父子无不叹服,宫廷中人的涵养确实比民间小户人家要厚实得多。
合了圣旨,面色和熙的宫使一点也不急着招呼垂着脑袋的言家父子起身接去。
瞄着长跪不起来,默然无语的言家父子,看来他们企图用无言来抗议吧,再次被委任为副使的吴源转过视线,看向脚边推彻的花花草草,其中多半是枝叶秀美的兰草。但凡是大户人家或是自诩,勿论是不是附庸风雅,府邸中都得摆上些君子草,眼前这些养在朱门大户中的兰草,必然是极品才是。
细细盘点圣旨中的一字一句,其中无不是虚词、空话,对萧泓和耀辉这桩事儿毫无一丝提点,本确实有想扮委屈姿态的言茂觉得好生没意思,这天下,还有什么比及宫中的人更精明,偃旗息鼓了罢。
言茂领着子弟谢了恩,起了身,恭敬的接过宫中赏赐,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将来谁刺挠他家,还需要请出这些玩意儿反击回去,得供好了。
虽然是第一次接旨,阖家将该有的礼数均用到,该塞的荷包一个也没省,该说的奉承话都说了遍。
拢着硬塞满荷包的衣兜,宫使转道准备回了。吴源随后,身为副使,来了一趟,什么也没能掺和上,嘴巴多少有点痒痒的,顺口对左右摆放的枝叶秀美的盛兰赞叹一声,“好兰。”
“……”言茂眯了眼睛,转头吩咐,“耀辉耀晴,选两盆好兰给吴大人送去。”事到如今,还不放开心怀,那就是自寻烦恼了。只是自家不得清闲,言茂也不想让看热闹的旁人太悠闲。
啥?闪念间,吴源当即往外退。可惜,晚了,前面陡然多了一排身影。
黑虎率众堵在路中,彪悍狼性的气势迫得吴源脚下一缓。
堵住钦差的去路,倒不是黑虎他们有无视皇差的本意,只是习惯听从上令的下意识而为,一步迈出,旋即领悟到大不可,却也来不及了。无意犯了大忌的黑虎等人立即均瞄向正使内官。正使皇差内官正垂着眼帘瞅着绕着腿边的一条黑黄相间的长尾巴。不知从哪个假山缝里钻出来的红烧肉绕着陌生人的腿转呀转,顶着锦缎绸花的大脑袋憨态可掬,甚是讨人喜欢。
正使没看见!悄然嘘了一口气,黑虎等人迅速移回原位。只此一缓,言家小三、小六已经各端一盆分别塞在吴源大人手上。
突破险阻,转而推拒硬塞着手上的兰草,钦差副使吴源大人凛然拒绝贿赂。
言耀辉含笑道:“乡下人不懂事,眼界低,见识浅,您请担待……要不给您送去附上?”刺挠也好,示好也好,巴结也罢,礼轻情意重嘛,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难得这位大人自动开口,这个礼他们家若是不送出去,实在对不起这么个机遇,当然,早晚是得连本带利索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