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天心好象没有注意这些,只对着信纸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帝乙兄,这件事我也脱不了关系。你我认识时日虽短,却是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我也就不再说那些让你回去的客套话——这块玉你拿去,凭着它上少林武当这几处地方借人借物,想必他们还不会拂了你的意。就当是我误了你时日的补报罢。”
凝白洁净的手掌上,一块镌着古文的翠滴绿玉正在晨曦里幽然生光,此情此景,说不出的动人好看。
帝乙木笑了一笑,从容伸出手去——却是连玉带月天心的手一起握住。他的眸子在清寒的空气中格外冷静,闪着沉稳自信、令人难以抗拒的光芒:“天心,多谢你。但,我想自已跟火离打这一仗。”
19
儿须成名酒须醉。
这样的回答并不在月天心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惊奇,只是抬了头,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这张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脸。帝乙木远不如月天心俊朗清逸,然而这一刻,却充满男性的动人光采。
——自信与力量,本就是男人最好的点缀。
月天心清亮逼人的眼神没能使帝乙木表现出退缩,帝乙木微笑着,却是毫不回避地迎视着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眸。
两双眼神在半空中交错对撞出锃亮的火花。
——想逞英雄豪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清楚了么?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高手过招,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不后悔?
——绝不。
……
半晌,月天心的眼光柔和下来,叹息了一声:“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不为,你今儿这行事,倒很有先贤之古风,不愧是黑石老人的门下——可惜入了黑道,称不得侠名。”
帝乙木轻晒一声:“天心,你怎地也信那些破烂规矩?一个男人,做些男人该当做的事,就叫做甚么先贤古风了?”紧握了天心的手在掌中,欣喜他并未挣扎,精神更是大振,双眸闪亮,哈哈大笑道:“侠?甚么叫侠?天心,枉你修道多年,怎连这也勘不破——任情负义便是侠、问心无愧便是侠!当真江湖上那些侠客,行的便是侠义么?哪一年在北方我不要杀掉一批欺世盗名者!”
侠,更多是对别人负有的一种本不相干的责任,而不是如帝乙所说的那样为了一已之性。月天心摇摇头,并不赞同帝乙木的说法,但纵然如此,他也不禁被帝乙木睥睨一切的豪气所折服,当下抽出手来,笑了一笑。
“好、好。你既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由得你去——去之前,总能把你怎么个对策法告诉我吧?”
掌中一空,帝乙木微微有些失望,闻听月天心此言,不复往日冷然,反多了些调笑之意,不由大喜,面上却佯怒:“你便总是不相信我罢了!还尽盼着我死——难不成我这几年的北方盟主,当真是做假的、用嘴说出来的?”
“不敢不敢。”月天心笑着躲过帝乙木当胸打来的一拳,折梅手巧妙一翻拂落又一掌,“好罢,便算我失言,赔礼还不成么?到底有什么打算,你说来听听吧,我知道你这种人,必有花招,决不肯当真死战的。”
知道月天心素性淡泊,不喜与人牵涉,肯这样问,已是表示了极大的关心,帝乙木心中感动,反腕抓住月天心的手——却捉了个空,只攥住了衣袖,也不放开,笑吟吟挨近道:“还是你最知我。实话说给你听,两军对垒,要紧的是避其锋锐,击其惰归,火离来势汹汹,我何必与他硬拼?那几处分舵,让给他也无妨,便连西风驿站他也尽可拿去,我只要趁机布局,查出那内奸便是——唯有这内奸,才真正是我天道盟的心腹大患,连我也差点丧命在他手上,幸亏遇见了你。”
想起一切都原起自那次湖上初遇,出手相救,月天心不由苦笑了一下,面容也有些黯然:“那是你的造化,跟我无关,我本不想救你的。”
心知月天心必定是想起中那火离诡计,铸成大错之事,这本也是帝乙木的心伤,不欲他多记挂这些,当下帝乙木以它言杂之,特特将话题扯开,月天心看得明白,不忍拂他好意,也便强笑着相陪,时辰一长,倒也当真放松了心情,一时间马车内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之极。
帝乙木却另有一番心事在。
只是这一夜未见,他发现天心竟有些变了。高山寒雪般的淡漠少了几分,言辞形容中平添几分亲和,若说过去的美是清逸钟华,似不食人间烟火,那么现在的美……竟象是多了几许艳色,雪地里开了朱梅一般,一颦一笑,格外流光烁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