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殿里出了人,是以前欺负她的长诫。面容肃穆严峻,灰蓝色道袍有些宽,走到她面前被风吹得鼓起。脸上有着疲惫之色,淡淡道 ,“你来啦。”
结衣斜目睨他,细薄的唇瓣抿起一抹娇笑,“哟,这谁啊?奴家不认得。”
长诫无视她的玩闹之心,擦了一把脸道,“我知道你要找洛浦,他就在师父榻前。只要你乖乖地听我安排,我就带你去见他。”
结衣想了一下,笑道,“你们道观出了大事?那奴家不是很着急啊。你一会儿叫洛浦出来就好了,奴家在这里等着就好了。”便是真着 急要结心司南佩,也是她和洛浦的事,才不受他的胁迫。
长诫皱眉,眼中掠起厉色,几乎想一掌劈死这个不识好歹的艳鬼。敢闯到青云观来,说话还百无禁忌,她真以为这里任她来去么!但一 想到洛浦,又压下情绪,道,“算我欠你个人情,如何?”
漫不经心的艳鬼乐了,跟上他的步子,欢快道,“奴家最喜欢别人欠人情了。”
长诫冷笑,眼中是对她的鄙视。却一径领着她,穿过好几道门,又左拐又右拐,把话跟她说清楚,“我师父快不行了,一心要把掌门位 置传给洛浦。洛浦不愿意,观中弟子也不会同意——但师父一心认定洛浦道法最高,只有他能做掌门。我们不愿意忤逆师父,所以请你 ……”
话到这里,已经走到了门前。长诫点到为止,认为结衣已经听懂了他的话,一把推开门。温亮明和的阳光兜头昭进阴黑的小屋中,密密 麻麻站满了人。
跪在床榻前的洛浦蓦然回头,与门前站着的结衣四目相对,烦乱了一天的心口,倏然宁静。
结衣,结衣,光是想到她,便像是咬着一瓣花,口齿噙香。如今,她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一点儿事都没有,真是——太好了。
结衣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冷冰冰地对长诫说,“这我不答应,不要你的人情了。”
她扭身欲走,胳膊被长诫紧紧掐住,拽进了屋子。一屋子道士窃窃私语,有认得结衣的,往洛浦的方向瞅一眼,不屑地转过眼。
病榻上一口气长一口气短的青云观掌门勉强睁开眼,只看到大弟子模糊的身影走过来,旁边踉踉跄跄跟着一个红衣姑娘。他却是心神颓 废,连艳鬼都没认出来,就转过了头。喘着气吩咐大徒弟,“长诫,你来啦。你师弟长休脾气倔,本事却是真的好,他日当了掌门,你 要多辅助,不要——不要和弟子们一起忤逆他。”
洛浦沉着眉,一声不吭。那目光,自结衣进来,就停在她面上。可惜姑娘不领情,别过了头,不与他对视。他也不恼,想着自己之前做 的那个梦,松口抿笑,竟是大大舒了气。
结衣没有在他面前消失,她和离去时没有区别,如花似玉,没有比这更好了。
长诫恭敬地向师父问安,与洛浦目光对在一处。洛浦对他点点头,他才对师父低声道,“师父,长休师弟违逆道家规矩,不能做掌门。 ”
“你、你,”掌门气虚,疲累地瞪着自己一向孝顺的大徒弟,满心失望,“连你也排斥自己的师弟,想做掌门?!逆徒!”
长诫跪下,“并非如此。只是长休师弟已经不算道门子弟了,做掌门,大家都要不服的。”他拉过结衣,往师父眼皮下凑,“这位姑娘 ,在长休在山下化名洛浦游历时,遇到的。二人情投意合,共同行走。师弟已经破了,实在不能再入我门。”
“……孽徒啊!”掌门大受打击,连因病而半垂的眼皮也抬起,震怒地转眼看洛浦,见他沉默不语,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分,不觉老泪纵 横。但细细想来,却还是觉得不像。自己早年时收徒,一直知道洛浦爱玩,先时也教育,但发现他并未破戒,才不了了之。可话说起来 ——洛浦一直在山下游历,惹上情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但自己这个徒弟道法出众,虽修行观念与大家都不同,假以时日定成大业,他绝对不能接受洛浦就这么给毁了。
这般想着,就怀了一丝希望,颤颤地问那位面容模糊的红衣姑娘,“洛浦年少不经事,惹了姑娘,做师父的替他道歉。但他是道士,不 能娶姑娘啊……姑娘当真那么喜欢他,非他不嫁?”
结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到现在才明白了一二分,心中恍然。听到快入土的老道士提问,便甜甜一笑,冰雪般的眼眸看向洛浦, “老道士放心,你家大徒弟和二徒弟合伙诳你呢,奴家压根就不喜欢你家二徒弟——一丁点儿都没有。”
洛浦容色僵住,猛然抬头看她。她笑得那般妩媚,眼中却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说话一点儿余地也没有,让他心口像是炸雷响起,炸得自 己大脑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