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结衣,再见吧。”良久,他轻轻说道,紧握了下马缰。
“我也希望还能见到你,结衣,”夏之湄微笑,对她挥手,“你和洛浦有时间了,来金陵玩啊!不要忘了我……我可是只有几十年寿命 的凡人。”
结衣静笑不语,只坐在草上,看着他们二人骑马,并辔而行。身后跟着声势浩大的侍卫们,他们是护送主子的,绝不逾矩。
那些影子从各种颜色变成了固定的黑点,越来越远。阳光下,渐渐看不清了。他们都走了,世界安静如雪,寂寞孤独。谁在回头看,谁 在大声喊着什么,她统统看不见、听不见。
日光葳蕤,有血痕从结衣口鼻流出,她静悄悄地倒在了鲜嫩碧绿的青草上,长发泼墨般散荡开,望着碧色天空,喃喃,“再见。”
☆、过客
又是在一轮很大的明月下醒过来的,纸窗上树叶婆娑,勾勒出一幅清淡的山水画。她坐在床边,一地霜白映在身上,四周静悄悄的。拧 了拧眉,她才想起先前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抬起自己的素腕,没有什么变化。体内的灵力虽然弱,却也并不是消失了。她轻轻抿嘴,眼中带丝欢快笑意:虽说洛浦看起来对她很漠 然,但这个地方,能把她救回来的,只有他啊。果然是口是心非,哼。
红衣女鬼吊着雪白的赤足,在衣纱下晃来晃去。一会儿才想起,去找洛浦。她行走无声,悄然穿过禅房,出了门。一径向洛浦屋子找去 ,却在后院里,看到了石桌前谈心的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夜色宁静,无名大师和洛公子在月下饮茶,惬意得很。
结衣美目一转,往树后躲了身子,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哼,一个道士,却和一个和尚唧唧歪歪,等她日后来嘲笑他。心念只来得及在 胸口转了一圈,耳边听清了他们在谈些什么,一张脸,已经白了下去。
无名大师道,“长休道长,不知几时离开?”
“等结衣身体好一些,我就走。”洛浦漫声回答,目光凝在石桌上的青玉杯盏,寻思,这寺庙香火果然很盛,吃茶都用的是上等器具。
“道长,那艳鬼野性难驯、又灵力不济……道长真的要带她一起上路吗?”无名大师问得含蓄而迟疑,在他看来,这对男女关系暧昧。
洛浦手肘撑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衣角的皱褶,“谁说要带她一起了?大师这里人杰地灵,灵气充沛。我正想留下她在这里修炼 ,偶尔听一听大师的佛法教诲,总是比跟着我好。”
无名大师惊愕一番,然后抚须点头,建议,“如此甚好。”
他们三言两语,便把结衣以后的去处给定了。结衣发怔,看着树叶遮挡的阴影下,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衣公子清寡的俊美侧容,突然有种 凉入骨髓的寒意。
昔日的情景,一遍遍在她头脑中回放。
“洛公子,我只是好害怕,再丢下我一个。我受够了独自一个的世界!”滚烫的泪,流进脖颈,湿润潮热,传递着心酸和无助。
他微笑着,把她往怀中一带,“好吧,若我这次不死,便带你走遍天涯。你且应我,不许打扰凡人的生活。”
那时,他眼中噙笑。现在,他眼底依然是满满的笑。
……似乎从头到尾,洛浦都是这个样子,没有改变。
可是那么好的诺言,却改变了。为什么当初明明说的那么好听,过后却总是不记得?
草木沾了夜中寒气,一滴露水从树上掉下来,滴落在结衣眉心。顺着血红的朱砂痣掉下去,在雪白的面上擦过。结衣愣神,心中只是微 凉片刻,便升起怨气:洛浦,你以为诺言是随便说一说的么?!我便是拼尽全力,也要让你守诺!你敢负我,你胆敢负我,我让你生死 无能!
话说,无名大师和洛浦还在说话,便突觉周围气氛有变。树间虫鸟扑腾翅膀,空气阴冷五分。一道纤细而柔婉的女声轻轻唤,“洛浦。 ”
那蚀骨的媚语无孔不钻,铺天盖地。一瞬间回头,似乎整个世界都淡了下去,露水忘了滴,枝叶忘了摇,人忘了自己。只看到红衣娉娉 袅袅地走过来,衣袂翩飞,身形妖娆。那一双秋水眸子弯弯,像在轻笑。
洛浦像是看定了,目光绕在她面上,迟迟不动。
结衣没有骨头似的歪进洛浦怀中,手垂在他肩上,一声嗔笑,俏脸娇容,却总是透着苍凉之感。无名大师重重咳嗽两声,洛浦才像是回 过了神。
他盯着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女子,瞳眸幽暗深沉,恍然笑了一声,没说话。
结衣被他一笑,心中咯噔,唯恐被发现什么,凑身子扑到他怀中,娇滴滴在他耳边喊,“我昏迷了那么久,你也不肯进屋看看,这样的 没心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