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看着她的背影,白色没入黑暗中,晕暗模糊。她走向的未知,他不曾碰触。他咬牙,飞快上前,握住她手腕,“当年之事,情非得已。之昕,听我解释。”
夏之昕脚步停下,任手被他握着,仰头看着空中明月,凉声,“不用了。”
“我当年并非弃你,实际上……”
“洛衍,不用解释。”她低声打断,回头,一点点推开他的手腕,淡淡看着地面投下的月影徘徊,“十年时间,我还想不到,你是为了什么放弃我吗?”
“好,是我对不住你,”洛衍冷声,向前追一步,黑沉目光不离开她的一言一动,“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夏之昕弯唇,笑得恍惚,“我等了你十年……如今,我再不等了。”
“你再等一等……之昕!”
“我在这里十年了,洛衍。你知道苏府有多少块瓦砖,多少个下人么?你知道苏府有多少间房,厨房有多少个盘子多少碗筷吗?洛衍,我全都知道,”月光皎洁打在她面上,她在笑,更像哭,“我无所事事,我等一个人——等得自己都绝望了,只能这样来填补寂寞……洛衍,我不想等了。”
夏之昕眼中清泪闪烁,看看月亮,又看看湖水,嘴角上翘的笑容,又无奈,又悲哀,“洛衍,我从不曾爱过你,我为什么要傻乎乎地等你呢?”
“……你不曾爱过我?”洛衍声音喑哑,眉眼欲裂,却还在笑,手指拂过她的眉眼,笑容悲凉,“你最爱我的。”
“我喜欢的是,京城巷口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会骂我,却不会伤我。洛衍,那是你么?”夏之昕别头,神色冷淡的云淡风清。
“那是……我啊。”洛衍声音一顿,荒凉笑,苦涩笑,笑得声音沙下去,似在自言自语,“是啊,那是谁呢?那怎么会是我呢。”
“不错,那不是你。”夏之昕平缓声调,不悲不喜,“你利用我,装疯卖傻,一半欺瞒一半设局,打垮了夏家,打垮了苏家。洛家独立朝廷,你是天下众望所归的权臣!洛衍,这才是你!”
洛衍手垂落,只是笑,不说话了。
“我本该杀了你——可我又知道你不愿死,”夏之昕说着便笑了,好像一瞬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语气质朴而天真,眼中晶莹泪珠如珍珠般圆润剔透,“我干嘛要你死呢?来折磨我吗?不不不,洛衍你该好好活着,好好享受你的报应。”
洛衍站在原处,并不动作。他的表情恍惚,荡着湖水清澄的波光,几分真假不可辨。隔了片刻,白色衣纱擦过他手臂时,他才哑着声音,闭目,“夏之昕,你错了——我本不是、本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的声音,因为无一人打扰,在夜中飘得空落,又清晰的可悲。
远处灯火摇动,人声喧喧,慢慢像这边浮过来。好像在说着“夏姑娘又不见了”“那里有火光”之类的话。总之越来越近,在洛衍话未完的时候,已经被人发现了——
“啊,好几个人在那边!”
结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夏之湄的身子软倒下去,同时刻,一道白色影子从那具身体里浮出,面色苍白地飘荡在空气中。结衣不动声色地把半空中的夏之昕看半天,一声不吭。
青容知晓她的身份,看到她凝固在空气中的目光,不觉身体一寒,抱紧她胳膊,低低地颤声,“你干嘛看空气?该不会有什么方小说西在那里吧?”
结衣一声凉笑,歪头看看姿容惨淡的青容姑娘,有心想逗她一逗。才清清喉咙要说话,却被人打断。
黑暗中,她清晰地顶到洛衍说出了后半句,“我落魄离家,你要远嫁金陵,我去提过亲的。”他微微艰涩地笑,两道泪痕,从阖上的眼中淌下,声音低微沙哑,“我去提过亲的。”
结衣眉心一动,已经猜到了些什么。虽然夏之昕的故事,骗了她许多情节,但大体上无错。如若洛衍当年提过亲,必然是以低微的身份去,夏家父母,怎么会看得起这样的落魄之徒。
或许他当年并没有欺骗夏之昕,他真的是被赶出家门。
他遇到了喜欢的人,他却没有能力迎娶。他被夏家人打出门,寒风猎猎,他站在街头无处可去。相爱的人,无法迎合,必要饱经忧患。
是那样的欢喜一个人,却看着她远嫁他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不得不重回家族,不得不背负起自己应有的使命——京华冠盖的时候,他看她风光出嫁,心中的嫉妒之火却难以平静。
他用满天金钱相送,他告诉夏家人他并非潦倒!
他自失去她,注定再无所爱。他要毁了她,和自己一样孤苦。世间的恩怨情仇如丝如茧,繁复纠缠,谁比谁清醒,谁又比谁残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