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这时候看着那少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松松地束起,斜斜刘海半遮住左眸,在日光下发出浅浅的晖光。从侧面看 ,鼻梁高挺,皮肤雪白精致,略带一点点的女孩子气。盖住眼睛的睫毛,竟比女孩子还要长。
他像是从来没长大,这一瞬间,又像是突然长大。终于,结衣动作了。
“……苏韵,你真是好讨人厌,”结衣甩开他,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伞,回目冷冷盯着他,“我只想杀了他!杀了他!你听不清楚 么!”
“就算你是只想杀了他好了!”苏韵闭眼,“我想说的是、我本来想说的是——你就不能喜欢别的人么。”
结衣撑伞回眸,眼波流转,风情蜿蜒。她看他背影清瘦,骨架还蕴着少年的蓬勃未展,眸子一闪,垂下去。
在心底深吸气好几次,藏在袖中的手指颤抖,“结衣……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吧……我很喜欢你的。”
“在你经常流连金陵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你找过许多姓‘苏’的,却独独不记得我,我总是憋着气想办法,怎么让你 记得我也姓苏。直到那天,他们喊我‘苏公子’,你回头看我一眼,笑一笑。像天上的烟花那样绚烂,美得耀眼。你总是刻意笑得魅力 惑人,可眼里沉默的寡淡,我看的一清二楚。我其实想偷偷跟着你的,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我知道你受过伤害,所以才不敢乱下承 诺。可是看你对……那么在意,我却忍不住了。”
苏小公子鼓足勇气转身看她,明亮的眸子亮得让万物黯然失色,“你喜欢我吧!”
在他面前的风景如画,流水潺潺绕着假山,古树葱郁,草木扶疏,凉风拂面,却不见佳人,只有睟质如玉的白袍公子,震惊地盯着 他,“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韵同样震惊地瞪着面前人,粉红色从耳畔爬上面孔,羞恼难诉,往后退一步,试图解释,“……二叔……”这,二叔什么时候来 的,结衣什么时候走的?
没有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吧。
苏慕清抚着额,望天,神情很怅然,很担忧,“……苏韵,不然你还是回长安吧。我会给哥哥修书一封,给你赶紧娶妻。”
一听这话,苏韵脑中一根弦紧绷,更加急切地愈解释,原先退后的一步便上来了,“二叔,我不要……”
“你还不要什么?!”这次悲愤欲绝的换了苏慕清,往后退一步,步伐杂乱地想要离开。走之前,幽幽地回头把他望了一望,“苏 韵啊,喜欢男人是没有前途的……你,好自为之。”
苏慕清拔腿而跑,苏韵临风石化,手还搭在半空中,却是再说不下去了。他二叔,果然误会了……好可怕好可怕……以后要怎么解 释怎么解释……难道要把结衣给扯进来么扯进来么……
当苏韵闹出那一出“乌龙戏”的时候,结衣躲在假山另一边,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身。
不过,到底是谁那么天才,把苏慕清给请过来的?苏慕清可不是喜欢逛园子的人啊。
同时,在假山的再偏一边,洛浦墨玉般的凤眼,荡漾着似是而非的餍笑,红唇一翘,摸着下巴很是满足:果然他把苏慕清拉过来的 决策是正确的,虽然本意是听那个艳鬼的“真情告白”结束这一段乱七八糟的戏码,不过既然苏韵闹了这么一出,结果——似乎更让人 开心?
不过话说,那个艳鬼呢……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同时想到对方,同时心怀警惕。从假山后两两一绕,看着对面的人,面面相觑。当是时,苏小公子已经怅然地离 去。
结衣心中大喊:偷听的人生最圆满了!
脸上却一脸嫌弃,头撇向一边,先行指责,“长休道长,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告白?太无耻了!”
洛浦心中大悟:听墙角神马的太对路了!
“我无耻?”脸上便摆出一脸“他乡逢故人”的诡异笑容,拉起结衣的手,亲切道,“哦这样,那我们算一算,艳鬼你是不是欠我 一条命没还呢……”
额……她后退一步,转身,“那个,天气好晴朗……”
原来这出戏是,他乡逢故人,讨债!
当然,结衣未曾想到,自己和洛浦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当洛浦拉着她趴在窗棂下偷窥的时候,她握紧拳头,嘴角流口水,必须深刻 地反省,她和洛浦——还真他妈的有共同语言啊。
☆、情债
之前她一直觉得沭阳是个透明体,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而今,洛浦伸出一根手指头捅破一小块斑大的纸窗,里 面水雾蒸腾,宽大的浴池中,少年垂目而眠,呼吸浅微。绵长的睫毛盖在眼上,纤纤若丝竹。黑发散开飘在水中,如墨汁悄悄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