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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宅 盛可以 944 字 2022-11-20

今天身上没带钱!曹卫兵达到目的,扔下碗筷走了。

球球终于坚持不住,眼泪决堤般哗哗流淌下来。

这一天,球球认识的几个人,好像约好了似的,相继出现在白粒丸店里。

罗婷的大肚子挺得很高了,仿佛肚子里的孩子随时会掉下来。不过她没有像曹卫兵那样,直言不讳,而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貌似关心,实是冷嘲热讽,顺带也把老板娘暗底里狠狠地骂了一通。她还很热情地劝慰球球,大意是说,对于打胎这样的事,要像对待负心的人一样,不必放在心上,这一切都不值得你去劳神。一切不快乐都是要成过去的,生活仍然美好,谁要是辜负生活,谁就真辜负了自己,辜负了生命。她还朗诵了一句诗,什么“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罗婷很快乐,看样子已经彻底把不快乐埋进了过去。

对于罗婷的好意,球球心知肚明。她尊重罗婷的大肚子,尊重她练习忍受做一个母亲的前期苦难,尊重和她过去的友情。所以,她咽下了眼泪,微笑着送走了罗婷。她感觉到,她的事情已经在小镇传播开了,有一股不太明朗的力量,马上就要将她从小镇驱赶出去。

毛燕和阿泰会来,出乎球球的意料。毛燕已经好了很多,但脸上已完全失去少女时候的烂漫与机灵,取而代之的是黄褐色的雀斑,浮肿的肌肉,愚钝的眼神。

球球,有些人真坏,不知安的什么心,将别人的私生活到处宣扬。毛燕要吃白粒丸,好像是为了证明她的食欲,并不会因为球球的私生活而受影响,她的胃,是一个清白的,义气的、善解人意的胃。球球一时难以分辨毛燕的语气,总之,她们把她的私生活拿到餐桌上来讲,无论如何都是隐含着快意与嘲弄的。所以,也不会把毛燕的话朝善良的一面想。作为一个男人,阿泰阻止了毛燕说这些东西,他自己也一言不发,证明他只是陪毛燕来吃白粒丸的。

球球慢慢地忍受着这些不同方式的捉弄,她实在不知道,她的私生活,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值得她们这么操心与关注。她记起老板娘的话,一个妹子,如果让别人知道,怀了孕,打了胎,就是破鞋了,就是没人要的破鞋了。她正一点一点的明白,老板娘并非危言耸听,她已经感觉到了背后的唾弃。

没人要,没人要就不嫁,不嫁人,就不信活不了。她想。可是,既便是不嫁人,那流言也未必肯放过一个变成了破鞋的女孩子。“没人要”不是流言的目的,重要的是,人们陶醉在流言的快慰之中。一个最美丽的女孩子,要是成了破鞋,最丑陋的女人都会在她面前找到尊严、优越感,以及纯洁干净的喜悦。要打倒一个美丽的女孩子,除了让她变成破鞋,不会再有更好的办法。人们深谙其意。

罗中国是最后一个来的。

他仍是像以前那样,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品尝白粒丸,只是结账的时候,把角票递给了新来的服务员。

冬天,是一双老人的眼睛。迟钝、缓慢、平淡如水。

冬天,是一种老人的生活。孤独、冷清、寂寥如风。

冬天,是一个老人的背影。昨天、往事、苍茫如海。

冬天,是一只老人的右手。枯槁、龟裂、岁月留痕。

冬天,是一个老人。一个老人。老人。

天黑得早,街面没有人行走。人们都躲在房间里取暖、看电视、打牌。球球贴着墙根行走,尤其不放过黑暗且避风的角落。从窗户里飘出的灯光、笑语,在球球的脑顶盘旋,她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已经这样连续坚持了好多个夜晚,像在洞穴里探宝。后来她准备了一个手电筒。她将梧桐树作为一个起点,然后沿着百合街一路搜索。每一个胡同,每一条小巷,每一片屋檐底下都不放过。她常常被自己的脚步和嗓子里的喘息声所惊吓。她不紧不慢地行走,保持一种随时逃跑的警惕。黑暗中一条突然蹿出来的狗,或者发情的猫的呜咽,都会使她汗毛竖立,胸口打鼓。偶尔会有一个人,从吱哑的开门声和一道狭窄的亮光里挤出来,反被她吓一跳,用狐疑的神情看她一阵,才带着迷惑走了。这时候,她觉得有点意思,心里便放松了许多,慢慢地,才不再那么害怕。

县长,她会躲在哪个角落?

白天,她吩咐新来的服务员留意县长的行踪。新来的服务员没见过县长,见到癫子就胡乱报信,让她空欢喜了几回。她也不能怪服务员,她无法描述县长的样子。她再一次找遍了百合街,除三个乞丐、两条流浪的狗,和一对交配的猫以外,她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东西。她还问了乞丐,是否见过县长,乞丐只是一个劲儿朝她磕头,伸出一双脏黑的手,差点让她无法脱身。摆脱乞丐后,她转到了丁香街。菜市场有天棚,更适合于流浪者临时安家。所以她满怀希望。她用手电筒向看不清的角落扫过去。有时会碰上谩骂,通常这出自正常人的嘴里。乞丐和癫子面对这束亮光,不是咧嘴傻笑,就是面无表情。乞丐远比正常人友善。找过几次后,她发现,每一个地方,都是有固定的人占领,他们习惯了在老地方睡觉,轻易不会挪窝。这对于寻找县长有一个好处,可以缩小寻找范围,避免不必要的精力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