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回答,徐伯徽也急了起来:“喜欢一个人本就是情难自控,我心已许她,难道只因她是胡人,皇兄便要看我狠心割爱吗?”
徐墨怀冷冷道:“你年纪尚轻,更不该耽于情爱。为了一个女子让整个家族蒙羞。何况是一个胡姬,你若实在想要,让她做妾足矣。”
徐伯徽向来怕他,知道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退让了,便低头丧气地“哦”了一声,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
等从马场回到紫宸殿,徐墨怀出了身薄汗,宫人已经早早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待他洗漱完去书房,正巧听到一个宫人在与同伴嬉笑。
“……那字是你没瞧见,歪歪扭扭没个形状,简直是狗爬似的,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说着便笑作一团,待注意到不远处的徐墨怀后,纷纷吓得瘫软在地,哆嗦着跪拜认罪。
“陛……陛下……”
徐墨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吩咐道:“去抄雍也篇三千遍,一月内抄不完,割舌,一字潦草便剁一指。”
三千遍,还要兼具工整,便是要他们日夜不休,换谁能抄得完,这和直接下令剁手割舌有什么区别?
话一说完,二人皆是面色苍白,如丧考妣,然而还要忍住眼泪,跪谢他宽容大度。
白日里他弄倒了茶盏,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宫人进去打扫看见的。
就是给他们十条命,他们也不敢翻阅书案上的书信,但远远地瞧上几眼也不算难。徐墨怀走进去的时候,正想着将收拾的宫人换一批聪敏的。
而后坐在书案前,重新拾起了看至一半的信。
书案上搁置的政务尚未处理,他却在看一些枯燥乏味,甚至称得上浪费时间的东西。徐墨怀想到此也觉得有几分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种蠢事,然而紧接着信中的内容就再次挑动了他平缓的心绪。
他沉着一张脸看完了全部的信,一直到最后一封。苏燕说她想了很久,想来长安找他。
按照这信上所说的时间,等她到长安应该是年后了。
徐墨怀突然有些恍然,惊诧于她竟真的跋涉千里,只为确认他的安危,甚至这么多封信里,都不曾催促过他回到马家村,有的只有关心他是否健朗平安。
这是最后一封信,自此后再没有了。他不知道苏燕是否真的来了长安,但她必定是翻遍整个崇安坊,也找不到一个叫做“莫淮”的郎君。又或者她在半途就遇到不测,再没有书信能寄过来。
徐墨怀将信又看了一遍,心中的烦躁并未平复,反而有愈烧愈烈之势。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便不受他控制了,索性起身离开书房准备安寝。
明日他就烧了这扰人的东西!
——
次日徐墨怀醒来,面色显然就更差了,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常沛一早就在殿外等着,正听薛奉说起昨日皇上心情不佳的事,就见穿戴整齐的徐墨怀走了出来,眼下略带青黑,显得人有几分疲态。
他走出来就开口道:“薛奉,让人去端个火盆,放在书房外。”
薛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照做,搬着一个不大的火盆放在书房外等着,而后常沛跟着徐墨怀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徐墨怀拿着厚厚一沓书信准备往火盆里丢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陛下,昨日又送来两封信。”
徐墨怀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停了手,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里的信半晌没去接。
常沛拿信的那只手就像被刺扎着似的,收回去也不是往前递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伸手将信接过拆看了起来。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徐墨怀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一词可以形容了。
“陛下怎么了?”
他拿信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本就劣等的信纸给捏碎了。
“当日上元节,朕在街上无意中看到一个人,一个绝不会在长安出现的人。”徐墨怀将那封错漏百出的信看完,只阴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
谁想未必是他错认,当日苏燕的确走过了长安的大小街市,二人擦肩而过之前,她也同长安的百姓们一般,在雪地中跪迎了天子仪仗。
常沛问:“陛下说的人是谁?”
“朕的救命恩人。”他冷声说完,转身回了书房,没有再将信丢进火里的意思。
常沛等徐墨怀看完最后一封信,谁知这次他竟很快就读完了,且快步走出去,唯独将那一封信丢进了火盆,面上似乎还有几分嫌弃。
“朕那位救命恩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徐墨怀冷嗤一声便没了后话,呆站在火盆前许久,一直到那封信只剩残余的灰烬,也没有挪动脚步。
常沛问他:“陛下近日究竟在忧心何事?”
常沛伴徐墨怀长大,称得上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即便是这样,也鲜少见他有如此反常的时刻。
“当初朕重伤被人所救,救朕的是一个乡野村妇。她大字不识,言行粗鄙,待朕却还算用心。”徐墨怀说起这些,往事又在心中浮现。“朕当她只是为挟恩图报,也曾想过杀了她灭口,可最后还是感念那半载岁月,留了她的性命。不曾想朕走后,她过得似乎比从前还要不好,连遇到的夫婿也别有用心。你说若朕此刻将她带回长安,算不算救她于水火中?”
没等常沛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她不过是一低贱农妇,朕能赐她荣华富贵,让她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当然该跪谢朕的恩典……”
常沛默了默,问道:“陛下喜欢她?”
徐墨怀扭过头,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蠢话?”
常沛:“……”
他哑然片刻,又说:“此去路远,陛下想派何人前去?”
“自然是朕亲自去。”徐墨怀想到她在信中说的婚期,便忍不住泛起冷笑来。
常沛知道徐墨怀阴晴不定的性子,也没有好劝他,也许明日他就改主意了。
然后次日,徐墨怀便寻了个由头带人出城了。
——
云塘镇很小,谁家要办喜事都能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