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颇为不悦,眼盯着殿外一桶桶冷水,道:“毒性这么凶猛,还不能确定是哪种,你在跟朕说笑吗?”
御医也为难,思忖片刻道:“以微臣私见,这毒或许是自西域而来一味毒,毒性发作时中毒人会将离最近的人看作意中人的模样,但夫人始终在用冷水压制毒性,故而难以判断是否是它。”裴钰再是恼怒,不能由此发作,只好一拂袖道:“算了,下去吧,天亮前给朕写出副能解百毒的药方出来。”
御医欲哭无泪,只好退下。
裴钰望着紧闭的殿门,抬腿上前,进去时侧过脸道:“谁也不许跟着朕。”
偏殿中,冷气凌然,竟比外面还要冻人。
所有宫娥听命退下,殿中由此只剩两个人,一个泡在刺骨的的冷水中昏迷不醒,一个站在桶边,静静凝视那张苍白皎洁的容颜。
宫灯早被吹灭了,据说是因为她仅仅感受到光亮便喊灼热,整个偏殿只有月光透过窗纸而来,如此雪白,如此冰凉。
裴钰忽然弯腰,伸出手去,将那副冰冷的身躯从水中捞了出来,抱在怀中,走向床榻。
取来长巾之后,他坐在榻边解开她的衣带,脱掉衣物,去给她擦拭身上的水渍。
在这途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安静到近乎宁静地看着他,突然启唇喃喃道:“你回来了啊。”
裴钰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少将我看成上官朗,你不嫌恶心,我嫌。”
可武芙蓉竟缓缓抬起手,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伯言,你没受伤吧。”
裴钰一怔,愣了足有百年之久似的,再开口,声音已然哆嗦,小心翼翼询问她:“你叫我什么?”
武芙蓉坐了起来,一张手臂,竟是环抱住了他,轻声说:“突厥人善骑射,别去和他们马上较劲,去训一支双刀精兵,作战时,只顾砍马腿。伯言,听我的,没有错的。”
裴钰足足怔有半柱香之久,仅剩的右眼之中滚出热泪两行,忽然紧紧回抱住她,声音哽咽到沙哑:“蓉儿,你回到了十年前,和我在塞外作战的时候,对吗?”
那个时候的他,年少,意气风发,以为打了胜仗便是赢了一切,包括她的心。
武芙蓉是七年前的武芙蓉,听不到七年后的裴钰在说什么。
她的嘴里喃喃说出的,始终是大漠,风沙,敌军,以及十几岁的裴钰。
裴钰曾从地狱中爬出,一路寻她而去,嘶声力竭质问过她到底爱不爱他,她说一切都是伪装,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觉得恶心,那时他万念俱灰。
可真相是她爱他,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爱意从未改变。
她只是不爱后来的他了。
终于,裴钰得到了迟到三年的答案,可已心如刀绞,痛彻心肠。
连失眼之痛都未曾流泪的帝王,此刻竟紧搂住怀中女子,像得到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
武芙蓉感受到颈间潮湿,手攀上他的脸颊,摸着他脸上的泪茫然道:“伯言,你哭了吗。”
“你哭什么啊。”
“打仗打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