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觉出他心情不悦,送他出去之后,她回来默然低头看他授意自己写的奏折,淑女于归,宜其室家,此诚皇家之喜。她看了一会儿,静静合上。
中秋虽然已经过了,可是天气还是澳热,只等着一场秋雨过后,金风遍地,落叶满京城。
近午时尚训派人来叫她,她正想散下心,见树荫清凉,便连步辇也不坐,带着雕菰走去仁粹宫,桂花树下甜香浓郁,她轻轻迎风摇扇,听到黄鹂在树间婉转的叫声,滴沥沥一声两声,偶尔有风吹过来,身上薄薄的轻容衣服质地冰凉。
雕菰忽然惊叫一声,原来有很多蚂蚁爬成直线,浩浩荡荡往树林内迁徙。
“这么多,怪吓人的。”雕菰说。
“蚂蚁有什么可怕的。”盛颜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蚂蚁爬到树林里去?”
她们往蚂蚁的去向一看,原来在一棵枫树下有极大的一块牛骨头,似乎刚刚被人丢弃,蚂蚁全都是扑着这块骨头来的。离骨头三步远的地方,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蹲在树阴下,认真地看着那些蚂蚁。那些蚂蚁怕不有成千上万,黑压压一团滚在骨头上,十分吓人。
雕菰诧异地问旁边的宫女:“这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引蚂蚁?”
那宫女也一脸焦急,带着哭腔说:“是太子殿下。”
盛颜惊讶地打量这个从来未见过的太子。尚训与自己一样都是十七岁,怎么会有个十几岁的太子?心中疑惑,忍不住走近他看看。
那小孩子抬头见盛颜站在身边,裙角衣袂随风横斜飘扬,如同神仙妃子一般,他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也忍不住对她笑笑,问:“你帮我一下好不好?”
他相貌和声音都还稚嫩,生得眉目如画,清俊可爱,一身锦绣衣裳光华灿烂,容颜比衣服的金紫颜色还要引人注目。盛颜在这样的宫廷中见到这般一个小孩子,心中有些喜欢,所以他既这样问,她就点了一下头。
他一双孩子的眼睛如清水般滴溜溜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摊开自己的手,将手中握着的两个小瓶子放了一个在她的手心,说:“你从那边开始,我从这边开始,我们一起把这个倒在蚂蚁的外面,倒一个漂亮的圆,要很端正的那种。”
盛颜看他的笑容清纯可爱,不禁接过瓶子,陪他把里面粘稠的黑色液体倒在蚂蚁的外面,两人各倒了个半圆,凑在一起,天衣无fèng,果然非常圆满。她问他这黑色液体是什么,他说:“这个是出自蒙狄的,叫黑水,别人弄给我玩的。”
盛颜又问:“黑水是做什么的?”
“做这个的。”他伸手从自己袖口取出一个火折,在那些黑水上一晃,黑水见火就着,火苗立即‘腾’地冒起来,蚂蚁外面围了一个火圈,逃不出去,只好爬上牛骨,但牛骨上面有油脂在,很快也烧了起来,大群的蚂蚁在火堆上无处可逃,全部化为灰烬。
盛颜看他得意地欣赏蚂蚁无处逃生的样子,不觉对这个漂亮的孩子生起一股淡淡厌恶来,轻声问:“无缘无故,干吗要烧死这么多蚂蚁?”
他偏着头看她,那双清水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说:“有一半是你烧的。”
她怔了一下,哑口无言,也不愿再看这个小孩子,转身就离开。但,就在她移步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小孩子在她身后轻声说:“昨天晚上,瑞王叔和你,隔得不太远……”
她心口一跳,猛地转身看他。
他得意地笑着,说:“我认出了你裙上的花纹,从帘子下微微露出了一点。”
盛颜脸色惨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尚训在念祭文的时候,自然每一个人都是凝神静听的,但谁知道,这个孩子竟然会在后面看到了。
身后那个宫女不知内情,牵着这孩子的手,赶紧说:“德妃娘娘请先行吧,殿下,求您回庆安殿去。”
那个孩子恶劣地挥一挥手,说:“德妃再见……这是我们的秘密哦,我对谁都不会说的。”
盛颜看着他离开,觉得自己浑身冰凉。
那个孩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她这样的神情,笑了笑,跑回来又凑在她耳边说:“放心啦,我真不会对别人说的,不过我以后会有求于你的,你可千万不能不答应哦。”
盛颜咬住下唇,盯着他不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我年纪大了,娘亲又早就没了,估计宫里会帮我找个名义上的母妃,我觉得你就不错,而且我也了解你昨晚的事……以后估计不会太严厉地管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