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二层,赵恒站在窗边,过了许久才回神。
方才的一切,他一点不漏,全都看到了。
虽然听不清沈月芙到底对侯夫人说了什么,但看侯夫人离开时又怒又急的样子,也不难猜到。
不过,当人都走了,沈月芙再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避开她的视线。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忽然觉得内心深处,那股交织着愧疚和悔恨的情绪变得更复杂了。
沈月芙,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无辜受累的女子,柔弱、单纯、可怜,需要人保护。
不过,从眼下的行径来看,似乎与他当初的认知有些出入。
她看似柔弱,可内心仿佛并不单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的一切,每一步,都像是她事先计较好的,从最初引他来赴宴,到方才指引侯夫人去找崔贺樟。
他能猜到,她引侯夫人过去的目的,无非是想将事情闹大些。
可是,一个才受了巨大惊吓的小娘子,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且做得毫无破绽吗?
赵恒一时有些怀疑,自己也是她一番设计中的某一环。
诚然当初是自己亲口许诺她,可以来找他帮忙,也是他在慈恩寺答应了,今日会来。
可比起原以为的,她只是走投无路,才慌忙找上自己,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又心生防备。
他站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扭头时,却忽然看到什么东西,金灿灿的,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将要下楼的脚步一顿朝着方才躺过的,让他羞愧不已的卧榻看去。
凌乱的薄毯上,静静躺着一只白玉镶金手钏。
赵恒记得,那是沈月芙戴着的两只手钏中的一只。
手钏的搭扣已松开,大概是方才纠缠间,从沈月芙的腕上脱落下来的。
他的眼前立刻闪过方才不堪的画面。
就在这张窄小的榻上,他和她纠缠在一起。
风情摇曳的雪肤乌发犹在眼前,清脆悦耳的环佩之声亦在耳畔。
对了,她还很美。
赵恒倒抽一口冷气,一度怀疑崔贺樟那混账的香,药效竟如此强烈,慌忙拾起手钏,藏进衣襟里,仓促离开。
……
崔家不但请来了民间的西域杂耍艺人,连宫中教坊司的伶人了请来了好几个,虽比不上太极宫逢年过节的宫宴,却已让人大开眼界,宾客们感叹之余,皆十分捧场。
沈士槐和秦夫人坐在热闹的庭中,却沉默了许久。
沈士槐一杯接着一杯饮酒,秦夫人则瞪着盘里的两枚早已凉透的光明虾炙,一动不动。
距月芙离席,已过了近半个时辰,他们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焦急。
秦夫人好像忽然回过神来,发虚的视线开始左右逡巡,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守在暗处,等着给他们报信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她的心底更不踏实起来,忍不住悄悄拉沈士槐的衣摆:“郎君,大娘她——”
沈士槐已喝得半醉,心情难言,一听“大娘”两个字,也不等秦夫人说完,就先打断:“你别说了!”
仿佛不听,就能让自己好受些。
秦夫人讪讪地闭了嘴。又过一会儿,她整个人一震,又一次拉住沈士槐的衣摆:“郎君,大娘她——”
“不是让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