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拨开横生的一截树枝:“祝处,你在别人家门口问这个问题,不觉很没礼貌?”

“家门口?”祝宵吃惊,“这形容是不是不太贴切?”真要说,坟头还差不多。

陆城停下脚步,换种说法:“死者为大,你踩在别人坟头上,还胡说八道,合适吗?”

祝宵扫他几眼:“小陆,你这态度就不对,里外不分,咱们才是一边的。”

“我是站中间的。”陆城全不买账,率先迈开长腿穿过野草丛生的花园,走到小道尽头时,他倏得停下了脚步,身边左顾右盼手欠的祝宵吓了一跳。

只见老旧破败的洋楼前,一个少年站在荒废的喷水池旁,他仰着玉白的脸,静静看着一轮明月,黑长的睫毛覆在琉璃一样的双眸上,似能吸引飞鸟收拢翅膀栖息在上面。他一动不动,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完美得几乎不真实,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不是真实的,而是心中的臆想。

他身上的衣服样式奇特,广袖长袍,通身素白,腰间一条红得能滴出血的腰带,上面用金线绣着古怪又诡异的纹样,像是群奇形怪状的小人伏地跪拜,各种造型奇特的飞禽走兽围绕在旁。漆缎似得黑发披散在身后长及到膝,不束髻,不戴冠。只看衣饰,不似已知的任一朝代,全不可考。

是人,又非人。

是死物,又不是死物。

跳出生死之间,不灭轮回之中。

不等陆城和祝宵出声,少年就发现了他们,他似与整个洋楼的地界同享意识,可能他们穿过小门,踏入花园时,他,或者是说它,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祝宵拔下嘴上叼着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躲在陆城的身后,探出手,打呼,扯出个笑:“嗨!”

少年皱了皱眉,将头一歪,目光落在祝宵脚边的烟蒂上,好像有点困惑,又有点生气。

祝宵不明所以,抓抓胡子,摸出烟盒:“来一根?”这玩意也想抽烟。

陆城眉心一跳,只想一巴掌抽死祝宵,伸手让祝宵退后一步,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烟蒂,走几步,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一转身,那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带着兽类的懵懂、好奇与评估。

陆城注意到月光下,少年的脸洁白无瑕,不是人类的净白。

“这里不欢迎他。”少年死板机械地一抬手,指着祝宵。

陆城和祝宵面色一紧,齐齐戒备,周围温度忽得降了十度,原本宁静的花园变得杀机重重,栖息在内虫、鸟开始躁动。

不欢迎……离开……快离开……

每一片树叶,每一根草,每一颗石头都开始抗拒、排斥祝宵的存在,连月光都开始染上淡淡的恶意。这些排斥和恶意看似无形无质,却像潮水般汹涌。

陆城抬头,明亮的圆月一圈毛边,浸着血色,发出昏昏的光。喷水池边的半倒的雕像像是活了过来,牢牢地盯着祝宵,嘴角浅淡的微笑成了一抹狞笑,满含着杀意。

祝宵相当之识趣,一打响指:“小陆,交给你了,拜拜。”他也不从原路返回,反倒飞也似从444号洋楼大门口,跟陆城擦肩时,还不忘以领导身份关心下属,“这玩意好像还有洁癖,你当心。”说完脚底一抹油,溜了。

陆城直磨牙,回去后他就打辞职报告,单方面炒了祝宵这个上司。

“你是谁?”少年盯着他,不等陆城开口,又“咦”了一声,“你身上的气息很古怪。”

陆城轻笑出声:“我叫陆城。你非生非死的,说我很古怪?”

少年不理他,伸出手,他的手有如玉雕,白中带一点青青,指尖一点点的粉,好看得有点过了分。这只好看的手揪住了陆城的衬衣衣领,将他拉近一点,少年凑上来,嗅了嗅:“陆城?活人的味道,不过,你身上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嗯……有点熟……我在哪里闻到过。像是……什么花的香味?我死了太久了,想不起到底是什么花的味道。不对,也许是死后在哪闻的?啊……我想不起来了。”少年越想越恼怒,拿手呯呯地敲着脑袋,站在月光下,整个人都阴郁了,全身冒着森森的鬼气。

陆城狭长的眼中闪过一点惊讶,目光落在少年的小指上,那里缠绕着几匝细细的红线,说:“可能是我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古龙水就是……”

少年猛地回过头,白玉脸蓦得变得狰狞,身形飘忽,罩着层层黑气,眸色转为幽深,嘴一张,骂道:“你当我是埋在地底的千年老僵尸吗?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蠢货?不知道什么是古龙水?”

“……”陆城很想说:难道你不是千年老僵尸?说不定连千年都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