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三个女人聊了会儿天,等陈姜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书案上摊了一本大周律法书。
摊开的那一页是户律中的一篇,关于本朝婚姻制度的规范条例。
“满十八不婚者,年罚税六成,二十五不婚者,由官府配婚,三十不婚者,全家获罪,男子革除功名,罚没家产,徒一年”陈姜喃喃念着,念完暴起,将律书狠狠拍了一下,“呸!这是谁定的反人类法律,简直没有天理!”
“小妹,小妹。”陈百安在外敲门。
陈姜寒着脸去拉开门:“刚才吃饭我就看你鬼鬼祟祟,律书是不是你放我屋里的?”
虚二十四岁的陈百安早已褪去青涩,一身成熟儒雅的书生气质,笑容里都透着几分稳重:“若不是娘逼着我,我也不想来找你的骂。”
兄妹俩相对而坐,一个笑,一个气。
“啥意思嘛?我不嫁人你们还要把我赶出去不成!”
陈百安笑道:“房子是你的,要走也是我和你嫂子走。但是没用啊姜儿,我走到哪里都是你亲哥哥,你要是被抓起来了,我也逃不了。”
陈姜怒了,“你是怕被我连累,把你的功名给削了?”
陈百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妹妹说什么都当真的少年,非但不生气,还接着玩笑道:“可不是嘛,我这十四岁才启蒙的人苦读十年考来的功名,真不舍得被削了。”
陈姜冷哼:“我是一品护国天师,皇上都不管我,谁敢动我们家的人!”
陈百安叹息:“姜儿,哥哥刚去念书的时候,一心想着刻苦再刻苦,能早日学成,早日报答你的供学恩情,早日把家中的担子挑过来。可如今,你已功成名就,造福乡里,哥哥还是个没用的书生,我想,再给我十年,也未必能追得上你。”
陈姜啧了一声:“这就想岔了,术业有专攻,你读书走的是一条光明大道,我这行说难听点就是捞偏门,没有可比性。”
陈百安摇头:“玄术不是偏门,靠得是天资,非凡夫俗子可行。你有天资,取得这样的成就,也在情理之中,哥为你高兴。”
陈姜撇嘴:“别煽情,有什么就直说。”
陈百安苦笑:“哥嘴笨,不会劝人,只好出此下策。娘这两天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你嫂子有了身孕,难过的是你蹉跎至今。她今日跟我说,若不能看着你嫁个好人家,她死不瞑目。”
太夸张了,陈姜烦躁:“娘真是老脑筋,为啥一定要嫁人?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跟你和嫂子过一辈子不可以吗?”
“可以,可是姜儿,哥不明白,你为啥不愿嫁人?”
这种时空与文化的代沟要如何同陈百安解释呢?解释了他也不会理解的,看律法书就知道这是怎样的环境了,管天管地还要管着百姓婚配,什么独身主义,什么宁缺毋滥,在古人心目中何止异类,简直该点天灯了好吗?
廖氏不敢教训她,就把陈百安推出来做说客,可是陈百安也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于是廖氏就整天用一双饱含哀愁的眼睛望着陈姜,望得她如芒刺在背。
被看烦了,跟她说别这样。她就说好好好,娘不逼你,不过一个女子再有本事,终归是一个女子,现在你还年轻,等老了就知无儿无女的苦楚了,娘只是想你将来有靠,这样死了才能放心地去见你爹。你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娘能照顾你一天是一天,不逼你。
陈姜:娘越来越有绿茶倾向了怎么办?
压力不止来自家人,也来自外人。杜春儿李二妮回娘家的时候,总爱来她家坐坐,说不了两句就要把话题往嫁人上引,打听都有谁来提过亲;连顺的孩子三岁了,王婶喜欢带着他来找廖氏,两人一边逗孩子一边共同为陈姜忧心;而万氏终于在这件事上找到了优越感,但凡村人聊到陈姜,她总会说:“哎,年纪大了,啥也不求了,孙子孙女个个都成家生娃,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歇歇了!幸亏没摊上个老姑娘在家惹我生气,还能多活两年呐!”
陈姜听田娘子学话,气得翻白眼,个个吗?万老太太怕是忘了她还有一个当小妾的孙女,至今都没能从邱家后院里解脱出来呢!
说起谷儿也是绝了。先前秦氏跟邱家打官司还没定输赢,邱老爷子就死了,邱卫长办丧事办得精疲力尽,不想再与她纠缠,让她撤了状子,打算把谷儿给送回来。哪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谷儿被看出了身孕。
邱家把陈恩举夫妻俩叫去了,从那以后,陈姜就很少听见谷儿的消息。她没能回村,邱家沉默,秦氏也不再闹腾,万氏更像是从没有过这个孙女一般,绝口不提。
陈姜没有在她身上分过神,影子在时八卦几句就顺便听一耳朵,没人提了,她便也不关心。相信谷儿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秦氏会来找她的,没找,就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