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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吗?”云堃低声问。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一日一日的恐惧煎熬,折磨着云堃,他现在甚至希望早点有个了断,好过于在死牢之中,夜夜听着鬼哭狼嚎。

“想死?怕了?”叶翎就在旁边席地而坐。

云堃又看了她一眼,对于她在这样肮脏的地方竟然如此从容,有些讶异。

“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必死无疑,无话可说。”云堃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绝望。

他甚至不再哀求叶翎救他跟尤氏的那双儿女,因为他知道,没有可能,也没有意义了,就算两个孩子活着,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云堃,当初你抓了云修,想除掉我,却不忍伤害云修。”叶翎轻声说,“我知道,你还是有良知的。”

云堃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就听叶翎接着说:“你只是不甘屈居人下,想要出人头地,封妻荫子。虽然对你的手段不敢苟同,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云堃低着头,突然笑了起来:“你不会理解的……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哄骗我,取得我的信任……”

“我理解与否也并不重要,你是将死之人,但你的原配夫人和你的儿子云修,以后还要仰仗我活着,何必再跟我作对呢?你要造反,反的也不是我,我们无冤无仇,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叶翎神色淡淡地说。

云堃沉默,叶翎耐心等着。

良久之后,云堃开口问:“你真的会一直护着你婆婆和修儿?”

“你知道我会。”叶翎说。

云堃又沉默了片刻之后,问叶翎:“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爹不是叶家亲生的,是捡来的,这件事,你知道吗?”叶翎问云堃。

云堃眼眸微缩:“你听谁说的?”

“我祖母今日亲口跟我讲的。”叶翎说。

“怪不得……”云堃喃喃地说。

“怪不得什么?”叶翎觉得,她问对人了。

云堃突然冷笑起来:“我曾听到过叶昭背地里叫叶晟小杂种,当时,还以为听错了。”

叶翎面色微沉:“叶家三兄弟,关系如何?”

“关系就是,表面兄友弟恭,实则从小到大,叶昭和叶勋都没拿正眼看过叶晟,他永远都是被那对兄弟联合起来欺负的那一个,叶昭主导,叶勋跟从。同在国子监读书,叶晟总是受到夫子夸赞,有一次,因为他的字写得最好,得到夫子奖赏的一支笔。叶昭说要看看,拿过去就折断了,说是不小心。”云堃缓缓地说,“类似的事情,我能跟你讲一百件,呵呵。”

“当时年幼,我们总在一处玩。有一次,叶昭又‘不小心’划破了叶晟的脸,流了好多血,我给他捂着,去找叶家夫人说理。你那祖母,心疼地搂着叶晟,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大哥是无心的,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云堃嗤笑:“我一直都不懂,为何他们三兄弟之中,容貌最出色,头脑最聪明,最懂事的叶晟总是不得母亲喜欢,他自己也不懂。很多次,他努力地想要讨你祖母欢心,最后得到的都是责骂。有一次,我印象深刻,冰天雪地里,他被罚跪,叶昭拉着叶勋,在他身后,冲着他背上撒尿,我亲眼看到的。”

“叶家唯一对叶晟好的,只有你祖父,但他镇守边关,常年不在京城。便是他回来,叶晟的性子,也绝对不可能告状的,就算告状,也会被倒打一耙。都是幼年的事,叶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你祖母永远不会向着他。他有一次打了叶昭,很轻的伤,你祖母拿着板子抽他的脸,打得他吐血高烧,差点没命。直到他十二岁,跪求你祖父带他去边关,才终于离开叶家。”

“如今你们姐弟得了势,我想当年知情的人,怕是都死光了吧。你祖母突然跟你说,叶晟是捡来的?还想让你报养恩不成?可笑!”云堃满面嘲讽。

长大后,云堃与叶晟之间感情变质,但彼时年幼,没有利益纠葛的年纪,他是叶晟凄惨童年的见证者。

叶翎沉声问:“我祖父是怎么死的?”

“叶晟少年时,在军中就闯出了名堂,后来,叶昭和叶勋兄弟都去了。我跟随我父亲,同在北疆镇守。”云堃说,“叶昭嫉妒叶晟,急于表现,有一次,不经你祖父同意,自作主张跑去烧北胡人的粮草。哪儿那么容易啊,他那个蠢货,轻易就落入了北胡人的陷阱。你祖父赶去救他,为他挡了一箭。最后是叶晟单枪匹马杀过去,救回了你祖父和叶昭。不过箭上带毒,你祖父最终没有救过来,叶昭伤到心肺。那件事,知道内情的人极少,因为你祖父临死前,叮嘱叶晟照顾好母亲和兄弟。因为你祖父的遗言,叶晟揽下了那次的罪责,挨了一百军棍,从将军被贬到了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