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忙什么?”
“爸爸是军人,当然是去为国家做贡献了。”至于是做什么贡献,符家夫人也不好回答。好在符衷没有多问,他踢踢脚上的小皮鞋,翘着嘴巴去看窗外的楼房。
十月中旬某个普通的日子,符衷终于等到了符阳夏站在门口接他。符阳夏远远地就朝他招手,符衷的嘴都咧到了天上去。人群熙熙攘攘,符阳夏长得高,怎么都挡不住。
“爸爸!”符衷跟老师说过再见之后就伸手朝符阳夏跑过去,他那天穿着有米奇老鼠的牛仔背带裤和新皮鞋。
符阳夏把符衷抱起来,颠了颠,挠他痒痒,符衷就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大笑。爷俩旁若无人地玩闹着离开沙丁鱼般的人群,沿着行道树慢慢地走,符衷很快意识到他们家的车没来。
“为什么今天没有开车来?”符衷搂着符阳夏的脖子问,不安分地摇晃,“以前妈妈来接我都是坐车的。”
符衷记得符阳夏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回答:“车子开来不太方便,我们就这样走回去吧,走不动了再叫司机叔叔来接一下。”
小学离家比较远,要转过很多街道和巷口,还要开上山路,转几个弯才能到别墅的雕花大门口。
究竟有多远呢?符衷想不出来了。但他很快就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赖在符阳夏怀里不下去,这样就避免了下地走路。符阳夏抱着符衷就像抱着小小的瓷娃娃,轻飘飘的小身子像朵云。
符阳夏抱着符衷转过了很多弯路,他的手臂没有一刻放松过。符阳夏是军人,平时军队里训练,单臂平举杠铃,比这个累一万倍,下训后两只手臂就像两条死蛇。
“爸爸,你很累吗?”符衷察觉到符阳夏的呼吸似乎越来越急促,抱着他的手也不断换来换去。
“没有。”符阳夏闻言去看符衷的眼睛,放慢了些脚步,揉着符衷绵软的后脑,“不累,还抱得动你,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是什么意思,课堂上没讲,符衷不知道。他看着父亲的神情,他能从父亲的眼睛中看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父亲笑得有些勉强,眼中忽地湿润起来。
符阳夏在这时完全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前方,符衷跟着他一起看过去。前边是亮着灯的一家普通的商店,门口挂着招牌,还是那种老气的名字。
一面墙那么宽的玻璃橱窗外站着两父子,儿子趴在玻璃上看里面,暖黄的灯光照亮他兴奋的侧脸。父亲插着长风衣的衣兜,俯身用温和的笑意回答儿子的问题。
片刻之后男人摸摸儿子的头,然后走进商店去,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然后递给了儿子。
穿风衣的父亲先注意到了抱着符衷的符阳夏,他直起身子,甚至忘记了还没回答完儿子稀奇古怪的问题。两个父亲就这样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相遇了,那期间商店放着音乐,《wondernd》。
街上一辆车快速驶过,带起一阵凉风。十月的北京已经有点冷了,家里都开始添置新衣。符衷愣愣地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符阳夏忽然把他放下去,说:“下来自己走吧,爸爸抱累了。”
牛仔背带裤上的米奇老鼠挺着滚圆的肚子,神态骄傲又可爱,这神情有点像那个橱窗跟前的男孩。男孩不看橱窗了,他站在自己父亲旁边,眼睛像山里的梅花鹿。
两父子在长久的对视之后终于走到一起,符衷听到穿风衣的男人对符阳夏说:“好巧,我才刚到,你就来了。”
“好久不见了。”符阳夏回答,他们握了手。符衷看不见父亲的表情,他知道符阳夏的语气淡得像水。
符阳夏弯下腰给符衷介绍了一下,符衷才知道这个男人姓季,他用牛奶般的声音喊季叔叔好,男人很高兴,笑着牵了牵他的手。
符衷那时候还小,他不知道这就是季宋临。
季宋临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符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这样认为的,那种好看带着英气,风衣裹着他挺拔的身躯,甚至比自己的父亲还要高上一些,站在十月的风里,像一面旗帜。
“这是哥哥。”季宋临把旁边的男孩指给符衷看,“比你大三岁。垚垚,这是符衷弟弟,你要对他好一些。”
季垚站在商店门口的那年,他八岁。那时他手里拿着父亲刚买来的酸奶,有一股草莓甜甜的香气。他听到飘荡在街道上空的音乐,看到闪烁的霓虹灯,以及面前这个离他一米远的小弟弟。
那时他觉得这个弟弟就像橱窗里摆着的瓷娃娃,霓虹灯的光照在他身上,周身都是彩虹。
符衷攥着符阳夏的手指,然后怯怯地抬手朝季垚打招呼。季垚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然后把手里还没喝过的酸奶递出去,引得两位父亲都轻轻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