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素白色长裙的女子在宫女簇拥下走来,手腕缀着半月形玉坠。
她生得极美,即便脸上神情浅淡,也无损冰肌玉骨,仿佛从画中走出,不沾人间烟火,没有一位画师能够描摹出半分灼灼风彩,万事万物黯然失色。
宫里人皆知,帝师极为年轻,看起来不过桃李年华。
不说比之沧澜学府里修行内家心法,须发皆白的武学老师,就和国子监那些天天摇头晃脑的学究相比,也全然不同。
比起身负教导之职的帝师,她更像一位不出闺阁的世家小姐。可若和那些日日窝在闺阁的世家贵女相比,外貌气度皆有云泥之别。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便是仙气袅袅,不似凡人。
连带着那两分病容,也恰到好处,反倒为其增添了实感。
仇不语看了一眼,便飞快垂眸。
大皇子最先回过神来,略微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袖口:“拜见老师。”
众人又从座位上忙不迭起身。
跟在背后的仇泓之慢了半拍,也踉踉跄跄从轮椅上站起,胸膛起伏薄唇颤抖,看着格外叫人怜惜。
一旁的宫女忍不住想要上前,他温声道“多谢”,却并不伸手触碰,一副十足恪守礼节的君子模样,叫宫女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其他皇子站便站了,他这里多了个小插曲,难免弄出点声响,引人侧目。
然而让仇泓之失望的是,从方才起态度就有些微妙的老师并没有多看他一眼,既没有平日里对他身体的怜惜,关怀备至的模样,甚至就连眼神也不曾多给一个,脸上表情仍旧淡淡。
事实上,原昭月谁也没看,而是径直走到主殿中央的座位坐下。
她是神女真身下凡历劫,被凡界空间所排斥,身体一直有些虚弱,平日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能少走一步是一步。
“诸位殿下不必多礼。”
她的嗓音同和外表一样冷冽,带着高高在上的空灵感:“今日让殿下们前来,是因为昨日发生的一件事。”
原昭月扬了扬手,身后的书童恭恭敬敬奉上两份课业。
“昨日大学士在批改诸位殿下关于《岁说》第十二卷的策论,我偶然上前巡查,无意间发现两份相似程度极高的功课。”
虽说有着仙家托梦指派的天下之师的名头,但原昭月并不直接负责皇子们的教学,毕竟她有一个帝师的名头,可谓将尊贵至极,能亲自被她传授教课的,只有当朝帝王或下一任储君,还有亲传弟子。
所以更多时候,仍旧是太学里的大学士和沧澜学府里的大宗师们负责教导眼前这七位金枝玉叶的皇子。原昭月只需要当个甩手掌柜就行,至于肩负教化万民的职责,她倒是有好好在做,闲暇时间都在宫中的大藏书楼里编纂教材。
寻常皇子们的功课,也是交由太学的大学士们批改。
昨天原昭月心血来潮,编完一卷后带着书童去太学逛了一圈,顺带翻阅了一下皇子们的课业,了解他们目前的学习进度。
翻阅完前三份课业,原昭月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十几岁的小少年,距离弱冠还远,且未曾出世历练,能有什么深刻思想?不过是在那几个策论里打转。
原昭月要求不高,只要能论述明白书卷上的道理即可。
却不想,等看到第四份功课时,她眼前微微一亮。
这份功课写得极有水平,不难看出功课者文思敏捷,博古通今,旁征博引顺手拈来。看得原昭月颇为欣赏,连带着记下了仇不语这个名字。
然而这点欣赏,在看到第二份一模一样,连字眼和典故都不带改的课业后,余下的便只有不悦了。
原昭月下凡历劫的目的是为了辅佐明君,平定天下。明君自然得行得正站得直,虽说这两位并非她的亲传弟子,但也绝不容许做出这样的事。
她翻开那两份功课:“仇不语和仇扬耳,还请两位殿下给我一个解释。”
听见自己的名字,一直默默站在最后,边缘化自己存在感的仇不语皱了皱眉,无声地朝仇扬耳看去。后者脸上极快地出现了片刻慌乱,而后同他对视,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打了个手势。
仇不语看得清楚,那是“一百”的意思。
一百两银子,至少可以当得了两个半月的药钱。再加上卖这份功课挣的十两,这笔买卖足够称得上划算。
于是站在最末尾的少年上前一步,干脆地撩开下摆:“老师恕罪,学生实在想不出课后功课该如何书写,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误。”
这么干脆就认了?
一时间,殿内皇子们纷纷神色各异。
大家年龄差不多,在帝师接手教导部分课程之前,他们都一同在太学和沧澜学府上课,对彼此课业完成的情况最为了解。
对于这位“出身低贱,沉默寡言”七皇弟,其余皇子的印象也是低调至极,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鲜少同其接触。
武课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文课倒勉强不错,曾经被大学士公开赞扬过一次。虽说有碰运气的嫌疑,但此等水平,怎么也犯不着去抄二皇子的功课。更何况仇扬耳平日对这些出身稍差些的皇弟,简直将看不起写在脸上,仇不语出身又差,可想而知仇扬耳会是个什么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