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为那只是脱臼而已,更何况只是痛,母亲又久卧病榻,陈修泽本身也不愿让家庭再拿出一部分钱送他去医院检查。
他们都以为是小问题,父亲亲自为他接好骨,痛过两天后,陈修泽的腿看起来正常了。
那时候他尚在长身高。
忽然有一天,他走路微微地跛了。
再去医院做检查,才明白,喔,是当时接骨不当,留下了一点小问题。倘若陈修泽不再生长倒还好,他又是生长期,那条伤腿的生长速度低于健康的腿。
所以陈修泽以后再不能打篮球了。
肉眼上看不出差距,如今陈修泽经过训练,走路也只有微微的痕迹,但也只能接近普通健康的人而已。
方清芷没有害怕陈修泽的伤腿,她害怕的是其他。陈修泽并不勉强,见她有惧意,也不想在这里勉强对方,毕竟是在家中,弟弟妹妹都在,他多少也要为清芷留些尊严,总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声音。
陈修泽思虑周全,同他那多疑的性格同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却会将最坚硬、也最致命的东西向方清芷袒露。
温柔触碰她的下巴,捏住下颌。
陈修泽说:“芷宝,不能咬。”
他喜欢看方清芷淡淡血色的脸,好像清冷的白瓷上抹一朵胭脂,也喜爱看她不得章法的吞吞吐吐,这时候要比她撒谎时的表情好很多。陈修泽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不会强迫对方必须讲真话,因他知纵使再亲密无间也总该保有秘密。
否则,他的真心话能将方清芷吓走。
能得到一眼万年两情相悦的真心固然好,而用些无伤大雅的手段促使对方爱上自己,同样无可厚非。
陈修泽注重结局,高于过程。
能获得她心即可,勿论手段如何。
方清芷是个保守传统的性格,能做到今日这点已经实属不易。
陈修泽放纵着她,有耐心等她渐渐将视线投注于他,不过,在那之前,他略尝些甜点,也是无可厚非,不是吗?
譬如现在,陈修泽一手捏着她下颌,一手扣在她脑后,微微眯了眼睛,抚摸着她脸颊,又按着她往自己方向压。
她的底线是要慢慢试探才能后移的。
陈修泽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满意地叫她,芷宝。
回应他的是方清芷眼中因缺氧而溢出的干净泪水。
疯了。
疯了。
方清芷认定自己大约是疯了,她甚至不确定跪下的那人是不是自己,已然神色恍惚,直到次日清晨,还无法理清。
她倒想要将这些记忆统统洗干净,就像传说中的孟婆汤,将属于这一部分的记忆碎片拔下来,洗干净,再装好。
遗憾世上没有孟婆汤。
没有忘川。
方清芷早晨吃得很少,她不肯吃白粥,都盛好了,她盯了一阵,并无胃口。
陈修泽让人重新给她炖了冰糖雪梨盅,润喉滋养。
方清芷才一点点地喝下去。
回去后更是糟糕,阿贤带了鲜奶,递给方清芷一瓶,她接过,还没喝,就已经有了呕意。
方清芷干呕两声,陈修泽立刻让阿贤拿清水来,一边给她顺背。
阿贤喜出望外:“是不是有了?”
方清芷第一次吼出脏话:“有你老母!”
阿贤:“好的。”
方清芷喝了好多水,慢慢地将清水咽下,总好过上次猝不及防的吞。陈修泽怜惜她,将她面上发丝掖回而后,安抚地揽着她肩膀:“不如在我腿上躺一躺。”
方清芷闭上眼睛躺下,枕着他的腿,口腔中似乎还有他睡衣上摆的味道,不,不能再想。方清芷不能回忆,她感觉自己遭受到巨大冲击,她并不知还能这样。
陈修泽的手背轻轻蹭着她脸颊,温和:“想不想陪我去吉隆坡?”
方清芷喃喃:“吉隆坡?”
“你的假期还有几天,”陈修泽说,“我想要带着你一块儿过去,散散心。”
方清芷闭上眼睛:“我记得小时候听说那边马来人同华人发生了很严重的种族冲突。”
陈修泽抚摸着她的头发:“嗯,七年前就由联邦政府接手了。”
顿了顿,他又说:“那边华人很多,有趣的地方也很多,牛肉仁当,娘惹炸鸡,参巴酱虾,甜酸鱼……”
陈修泽微微回忆着,手掌在方清芷身上轻拍,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聊着聊着,他声音止了,低头看,方清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