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以为陈修泽是位绅士。
他的确表现得非常绅士。
绅士到……就连这样冒犯的话语也能以如此礼貌的口吻说出,礼貌到让她连恼怒和谴责都找不到落脚点。
瞧啊,他如此礼貌、如此礼貌地告知她。
我没有女友。
我十分欣赏你。
我格外喜爱你的胆量。
所以我想要你。
他这样礼貌,没有威胁性,甚至连条件也谈得如此绅士——
可以拒绝,他不会迁怒。
就当今天所有事情从未发生。
方清芷更冷了,她抱紧胳膊,刚才在胃里的食物在此刻忽然灼起她的心脏,那些美味佳肴要成为丝丝将她缠住的线——果然,每一口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感到荒谬。
怎会在起初认为陈修泽是大善人?只因他顺手相救?只因他递来的那一把伞?
她真是愚蠢。
陈修泽仍旧静静站在黑暗中,但在方清芷眼中,此时此刻的对方已经不再是教授般的长辈。他不过是披着英俊外衣的野兽,着衬衫,衣西装,文质彬彬地扮成绅士。
他也要吃掉她。
不过是狰狞和礼貌的吃法区别而已,本质又有什么分别。
他现在温和地注视着她,究竟是在看她可怜而心生同情,还是在打量她这湿漉漉衣裙下包裹的身体,思考究竟要出多少价码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张开腿?
“方小姐,”陈修泽说,“我可以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我不着急。”
方清芷说:“您冒犯到我了。”
“对不起,”陈修泽微笑,“所以我愿意为此向你道歉——方才你说,你学长的饼店被查封,他和他的家人暂时都被关起来,对吗?”
方清芷说:“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想警察会给予他们一个公允的结果,”陈修泽沉静地拄着手杖,“我为方才的不礼貌语言感到抱歉,并承诺,我会想办法让你同你的学长见一面——不知道方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
情感和自尊让方清芷转身就走。
理智和现实令方清芷只能回答。
“明天下午四点二十分,我的课程结束。”
“很好,”陈修泽颔首,“我让阿贤过去接你。”
方清芷转身就走,她怕自己会冷死在这个房间中,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油然的阴寒,颤栗。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不是面对黄老板时的畏惧,而是……她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她害怕陈修泽。
畏惧陈修泽。
和黄老板那种赤·裸·裸·的坏完全不同,她不知该将陈修泽归于好人,还是分类为坏人。方清芷心中的善恶分明,此刻被陈修泽混淆了黑白。
她对这些未知感到恐惧。
回去时,仍旧是那个叫阿贤的人送她——对方坐在副驾驶位上,主驾驶上是一个沉默的司机。方清芷单独坐在后排,她已经无暇再去想自己湿透的衣裙和鞋子是否会弄脏车内的一切,她只想迫切地离开这里。
阴雨阵阵,风摇树晃,枝叶影如鬼影重重,方清芷闭上眼睛,她低头,忽觉有些悲凉的可笑。
才逃狼口,又坠虎穴。
回到家中时,舅舅舅妈已经歇下了,她轻手轻脚进门,不提防灯仍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