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虽窄,但是越往里开人越少,到后来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导航上也没显示有路障,完全可以穿行。周凡渡终于能将车速提上去了,然而当他路过一座废弃妇幼医院的前门时,倒车镜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位扎着马尾辫,身穿浅蓝色短袖和白色背带裤的女孩背着书包快速闪进了附近的一条小胡同中。
即便是一闪而过的身影,但周凡渡还是在顷刻间就认出来了这女孩就是他妹,周悦安。
这丫头不应该这里出现。
最起码不应该孤身一人在这里出现。
周凡渡的心中顿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立即踩下了刹车,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就打开了车门。
由于路窄,车门一下子就撞上了旁边的蓝色铁皮,发出了“砰”的一声响,车漆都撞掉了一大块。但周凡渡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从狭窄的门缝中挤出来后就朝着周悦安消失的那条小胡同冲了过去,甚至连车门都忘了关。
冲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死胡同,仅有二十来米深,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周悦安却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周凡渡的神色越发凝重,迅速在这条死胡同里寻找了起来,最终在临近尾部的那堵墙前发现了一块破木头挡板,把木板拉开之后,露出来了一个矮洞,钻过矮洞,就进入了那座废弃的妇幼保健医院。
周悦安一走进这座废弃医院,内心深处就产生了一股潺潺流水般连绵不断的悲哀与伤感。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踏入自己出生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如今已经破败成这般模样了,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残垣断壁,一切都灰颓颓的,就像是回不去的旧时光。
她就是在这里被抱错的。她幸运地顶替了另外一个倒霉的女孩,侥幸地享受了十七年的荣华富贵。
她的亲生父母说,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妈妈爸爸的亲生女儿死了,哥哥的亲妹妹死了,因为抱错的那户人家没有钱给她治病……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很难过吧?是不是还会怨恨她?讨厌她?因为她鸠占鹊巢霸占了他们女儿的好命?如果当初她们没有被报错的话,那个女孩肯定不会死,最起码不会因为没有钱看病死去。
而且,她还一直这么任性。
爸爸妈妈和哥哥一直很宠她、爱她,但她却总是给他们添麻烦,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她,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但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之后,还会继续喜欢她么?还能原谅她的任性和不听话么?不会了吧,因为她不是亲生的……
想着想着,周悦安的眼圈就红了,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往外淌,悲伤、难过,又委屈。
起初,她的亲生父母找到她的时候,她压根儿不相信自己是被抱错的,很坚决地认定他们是骗子,直到他们拿出了她的出生证明和dna鉴定报告。出生证明上显示的出生日期和地点与她在家中见过的那张一模一样。dna报告是她和她亲生父亲的dna检测结果。
据她的亲生父亲说,他们已经跟了她很久了,趁她逃学去奶茶店买奶茶的时候偷偷拿到了她的头发。
他们甚至还拿出了一只金手镯,与她小时候一直戴的那只金手镯一模一样,是一对的。她的亲生父亲说这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的亲奶奶送给她的手镯。把她换走的时候,特意留下来了一只,方便日后相认。
是的,是她的亲生父母是故意把她和那个倒霉的女孩抱错的,因为那个女孩的家里有钱,她们家没钱。
是她的亲生父母害死了爸爸妈妈的亲女儿。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该恨死她了。
周悦安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的亲生父母还说,她的亲哥哥要结婚了,但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给他准备彩礼,如果她不能在两周之内拿出二十万块钱给他们,他们就会把那份dna报告交给她的爸爸妈妈,让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到时候爸爸妈妈和哥哥就该不要她了。
她真的害怕极了,怕被爸爸妈妈和哥哥抛弃,怕是失去自己的家。她哭着哀求自己的亲生父亲放过她,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但是那个男人不信,说她是千金大小姐,一定有钱,拿不出来就是不想拿,不想拿就是不认父母,那他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为了筹钱,她还偷偷地卖掉了哥哥的一块手表……周悦安的内心越发的不堪重负了起来,除了悲伤之外,又增添了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是个坏良心的女孩,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一直在骗爸爸妈妈和哥哥,还要偷哥哥的东西去卖掉。
她真的很坏。
她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周悦安一边低声哭泣着,一边朝着废弃的医院大楼走。
在破败的大楼门口,挺着一辆老旧的银色面包车,车前站着三位成年男人,一位是两鬓斑白、皮肤黝黑沧桑的中年男人,另外两人则是身材壮硕的青年人。
这三人的打扮十分廉价质朴,质朴到与这座现代化的城市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位中年人,穿着军绿色的胶底鞋,脏兮兮的迷彩裤和印着假名牌logo的黑色短袖衫,让人只看一眼就想起“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几个贫苦辛劳的字。
但并不是所有历经贫苦与辛劳的人都和他一样有一双阴冷狠戾的眼睛。
他即便是在笑,眼神也没有温度,声色低沉冷硬,听不出丝毫笑意:“我的乖女儿,是来给爸爸送钱的么?”
周悦安真是发自内心的畏惧他,尤其是听到他的话之后,愈发的肝胆俱颤,眼泪越发的不受控制,呜咽着恳求:“我、我只能酬到十万,我真的拿不出二十万,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中年男人耐心又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眼神中竟流露出了悲悯,轻叹一口气,满含无奈地回答:“乖女儿,不是爸爸一定逼你拿钱,是家里面实在是穷呀。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过好日子,什么苦和累都让你哥受了,你不能只享福不付出对不对?如果你拿不出钱的话,我也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他的话音落后,后方的那两位壮硕青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迈开了健硕的步伐,迅速朝着周悦安走了过去。
周悦安被吓得连连后退,满目惊恐,惊声尖叫:“你们要干嘛?”
三个男人都不说话。
周悦安转身就跑,却被追上来的那个青年男人抓住了,她刚要尖呼救命,嘴巴就被一双肮脏漆黑的大手给捂上了。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木棍劈风的声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棍子却没落在她的身上,倒是抓着她的那个男人倒地了。
周悦安回头一看,当即就放声大哭了出来:“哥!”
“跑啊!”周凡渡对周悦安怒吼,却并没有回头看她,手里拿着一根从废墟中捡起来的木棍,面色铁青地盯着另外一个试图来抓周悦安的人。那个男人目光狠戾,不慌不忙地从身后的裤腰带中抽出来了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刀。
周悦安却不敢跑,不敢单独把自己的哥哥留下来。她害怕自己的哥哥受伤,她想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她甚至还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儿大石头,随时准备着冲上去帮哥哥。
这时,对面的男人突然一刀劈了过来,周凡渡提棍格挡的同时一脚踹到了男人的腹部,直接将其踹翻在地,久久不能起身。
周悦安大喜过望,立即朝着周凡渡跑了过去:“哥!”
“我他妈不是让你跑么?”周凡渡气急败坏,却还是将妹妹护在了自己的怀中。但是在下一秒,兄妹俩同时听到了一声冰冷阴沉的命令:“都不许动,谁动杀谁。”
兄妹俩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位中年人。
不知在何时,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老式的长杆猎-枪。此时此刻,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兄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