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意识中她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她是安全的,她的身体依然会颤抖,会起鸡皮疙瘩,会恶心反胃,心跳加速。
洛思微很久没有陷入这种崩溃,像是被人抽去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然后她说:“没事,迟队,明天我就会恢复了。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她不习惯把自己的脆弱示于人前,更别说那人还是她的上级。
迟离看着她,目光柔和:“没关系,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些事,努力挺过来就好了。”
他们一直走到了小区里,迟离说要把她送到门口。
洛思微给迟离指了路:“我住在左边的一栋。”她说这话牙齿有些打颤,之前在哭的时候,她完全不觉得冷,现在她却发现,衣服早就完全湿透了。像是寒冰一般,贴在皮肤上,让她很不舒服。
快走到楼下时,洛思微刚想和迟离道别,她却忽然觉得头重脚轻,腿一软,险些摔倒。
迟离伸手扶了扶住了她,他发现她的手腕有些发烫,脸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发红。
迟离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然后他说,“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我应该就是着凉了,家里有药……”洛思微犹豫了片刻小声说,“迟队,你……能不能上楼陪我一会。”
她很少把自己的虚弱和崩溃示于人前,可是今天,她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弄得不知所措。不想一个人呆在冰冷的房间里。
迟离没有多说话,回答她:“好。”
两人上了楼,洛思微按亮了灯把迟离让进了房间。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共处一室,可这还是她的小屋第一次有异性光临。
洛思微找了好一会,才在门口找到了一双大一点的兔子拖鞋,那还是她上次买东西时店铺送的赠品。
她拿给了迟离,脸涨得更红了。
迟离没介意,穿上了,拖鞋有点小,上面的兔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洛思微换掉了湿了的衣服,她用电子体温计测了测体温:“38.0c,温度还好,我吃点药,去睡一会就好了。”
迟离拉住她:“等等,至少把头发吹干了再睡。”
洛思微去简单冲了一下,拿出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这么一会功夫,迟离就很快反客为主,他问清了东西在哪里,给她倒了温水,看她吃了药。又给她拿了退烧贴出来。最后他问:“厨房可以用吗?”
洛思微嗯了一声:“可以,不过我现在还不饿。”
她的厨房虽然小,但是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的,之前也收拾得很干净,冰箱里还有一些没有吃完的菜。
“那也得多少吃一些,你先躺一会。”迟离道,“我去给你熬点粥。”
洛思微没想睡,但是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就好像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她今天不停地在想着那天的事,她的头还在疼。
她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却感觉像是躺在一张钢板之上。
一闭上双眼,手臂上就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有一些液体,顺着输液管不停地注入她的身体。
当她睁开双眼,这些幻觉就消失了。
可是眼皮好沉。
她急促呼吸着,努力让自己不能失去意识,仿佛只要睡着了就会死去。
忽然,洛思微觉得自己的耳边听到了一声笑声。这是一个她之前没有想起来的细节。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笑声,声音和蜡像师的明显不同。
洛思微躺在床上,额头上出了汗,她努力让自己从这个梦境之中挣扎出来。
似乎有片刻,意识恢复了清明,可是那笑声还像是在她的耳边回响。
洛思微越想越觉得那笑声十分耳熟,她思考着,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那个笑声。可能是因为发烧,记忆不受大脑的控制,她一时恍惚,感觉自己站在了一间画室门口。
眼前的画室很大,大约有一百平左右,水泥的地面,四周是白墙,在画室里立了一些画架和座椅,摆成了圆弧形,在中央的空地上,放了一些静物。
画室里亮着白色的灯。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颜料的味道,从窗户向外看去,一片黑暗,学生们应该已经放学,空荡荡的画室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有些消瘦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衣,一条黑色的裤子,正在安静而又专注地作画。
洛思微看到那个少年坐在画架前,用画笔涂抹,画着什么,她想要凑近了去看,母亲却一把拉住了她:“嘘,不要打扰他。”
洛思微记起,这可能是她的记忆,那时候她年龄还不大,大概也就是小学六年级,母亲刚转到那所学校工作,开始负责几间画室。
她抬头问:“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在画室画画?”
母亲道:“因为他不是美术班里的学生,只有晚上才能过来画一会。”
她奇怪:“那他为什么不读美术班?那样就可以一直画画了。”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还是不太理解,这间画室是由妈妈管理的,必须所有的学生都离开,母亲才能打扫画室,把门锁上。而母亲却总是要等这个少年画完,才能带她回家。
她的作业早就已经做完,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有人完全不考虑他人?母亲每天都会因为这个学生加很久的班。有时候六七点也就罢了,最晚的一次将近八点。
她有些气不过,趁着母亲离开,想要去催催他。
洛思微鼓起勇气从后面走到了少年的画架前,往纸上看去,随后她被看到的画面吓了一跳。
画面上一片黑色,中心画着火焰,在火焰的下方是一座堆满了骷髅头的小山,地上满是鲜血,四处开着鲜花,这画面就像是地狱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