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自这段时日重新踏足朝堂以后,人内敛沉默了许多。虽说往日也不算多话,但眉目疏朗清风朗月,如今是谁都看得出他阴郁凌厉了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他追随丸子的目光却从未减少过,甚至隐约有些排外。尤其是年轻俊美公子借这次机会拜见丸子,若非不能有外人在场的情况。大多时候他们觐见,顾斐都要在场,且那不知是何意味的眼神会如影随形,逼得所有人不敢对陛下搔首弄姿。
嗯,原谅用这个词。现如今,青年才俊对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搔首弄姿的甚多。
时至今日,凰临这片土地上虽还是男子为尊,但随着女皇的威信渐渐深入凰临,普天之下的都接受了女皇陛下必定是后宫三千。再无一人质疑女皇好美男子实乃荒淫无道,甚至以被陛下收进后宫为荣。
京中风向一变,街头巷尾装扮得极为花哨的男子便多了起来。
不仅如此,往日凤九天经常掳人的那几处都快被一些自诩俊美的公子哥儿踏平。便是世家也暗中遴选皮相绝佳的子弟,倾倒资源好叫他们能被女皇相中,纳入后宫。
顾斐从不知道何时做男宠都成了这群人的追求?这年头难道除了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打算,难道就没别的出路可走了?
顾斐心中酸涩难忍,以至于看到一个出色的青年才俊都会心生比较。
这三四个月以来,顾斐虽看似对皇夫之位死了心投身官场,实则他的这个坎儿根本就没过去。两权相重自己取舍,和被迫放弃是两个概念。顾斐经历过最惨痛的被迫放弃,以至于他心中的缺憾越放越大,如今都形成执念。
他从不知怨恨,如今学会了怨恨。他从不会羡慕旁人,如今也学会了羡慕。
顾斐从旁冷眼看着这帮年轻公子哥儿处心积虑地寻机会贴丸子,气闷之余,心中全是记恨。顾斐就在想,这群人的皮相连他三分都不及,到底哪儿来的底气陛下会看中他们?一举一动做作刻意的令人作呕,他们难道都不会回屋照照镜子?白日做梦,当真是可笑之极。
可一面心中讥讽,他一面又无法说服自己不心生嫉妒。
是的,嫉妒,他嫉妒这群人名声无碍,年轻气盛,可以堂而皇之地做白日梦。便是偶尔有可笑荒唐之举,看在特么年少轻狂的份上,也不过是付诸一笑罢了。他顾斐生得再是俊美,年纪渐长还声名狼藉,连做白日梦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苦闷,顾斐在深夜寻一帮友人借酒浇愁。
顾斐风光霁月,自然是不少至交好友。大家对顾斐的心中苦闷心知肚明,可这桩事事已至此,他们除了叹息之外,也只剩下陪着共饮。
喝的醉了,免不了便有人胡言乱语。这不酒后乱语,许是顾斐情绪太外露叫人替他忧。就有一人在顾斐耳边提了句:“人生在世,君子端方确实没错。但太过端方,未免显得板正迂腐。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舍不下心中那位,那位对你也仍有余情,为何不退一步?你不去求那名正言顺,但求一圆心中执念,成全了自己便是。”
那人说完这番话嬉笑了两声,倒头睡下。
顾斐却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之后,心中仿佛被投入巨石,一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怔怔地看着已经倒下昏睡不醒的友人,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忆起丸子伏案执笔的模样,顾斐手中杯盏啪嗒一声落地,顺着地毯滚了一圈儿,不动了。他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只觉得颇受震动。他这一生,确实有些端方过头,略显拘泥。他做什么都但求对得起他人不落人话柄,但实际上他早已声名狼藉了不是?全京城的人都知他与凤轻语苟且丢了皇夫之位,他还有什么名声可失?
遇到心中所爱,顾斐清楚自己此生怕是不会再娶他人。左右父母亲并非只有他一子,那他是不是可以放任肆意一些?
顾斐不是很确信,他有些下不定决心。但不可否认,这一顿酒水在他心中留下了拔不掉的种子,且片刻间就发了芽。顾斐不知当夜他是如何拖着踉跄的步伐离开,但回到自己卧房之后,明明醉酒却撑着昏沉沉的脑袋辗转难眠。
丸子不知顾斐心中所想,来了行宫,便放下所有烦恼好好地修整。
随行的官员知她此行并未带伺候之人,有些携家眷随行的人家不免有些小盘算。男子虽不似女子有贞操概念,但若被陛下招幸,那结果与女子被占了清白是差不离的。便不能被陛下纳入后宫,也定了一条青云路。
丸子刚从汤峪出来,裹着亵衣半躺在木榻上任由下人擦拭头发。才擦拭两下,丸子就察觉到身后伺候之人手法略显生疏。